那夜过后

柳不语浑身伤势好的飞快，几日之间伤口便已经结痂，不再影响走动。

在模糊的记忆里，柳不语只记得自己喝下了一杯酒，可随后郁先生与自己说了什么话，柳不语丝毫没有印象，唯一记忆犹新的，便是做了个梦，梦里文老头对着自己可劲的笑，笑的老泪纵横。

醒来后，柳不语看着院子中的花蝴蝶依旧在乱跑，小瑰写的信和鹿山主的角一样没丢便彻底放下心来，既然想不起来，柳不语也懒得再去细想那晚郁先生来见自己到底所为何事。

此时

柳不语懒洋洋的躺在木床上，舒服的晒着暖阳，借着光芒翻看着那本破烂不堪的天地藏气，依旧不得其解。

屋外

吴有才将一样东西放在了窗台上，意味深长的笑道：“柳兄弟，你那几日昏睡，老哥我便替你先将这东西收下了。”

柳不语放下了书，看见窗台上放着的光滑铜盒，立马坐起身打开来看，里面正是苏霓裳让人送来的赠卿簪子，柳不语红了脸，语气有些别扭的说道：“有劳四哥了！”

吴有才眼神复杂，但嘴上依旧调笑道：“这么贵重的东西，晏小姐一定会喜欢的！”

柳不语抱着铜盒点了点头，说道：“我会找机会亲手交到晏姑娘手中，就像四哥你教我的，去表明心意。”

吴有才看着满脸认真的柳不语，心中五味杂陈，想开口说些什么，可却开不了口，最后只能说道：“我得去世子那边做事，以后就不住这院子了，柳兄弟要好好保重身体！”

柳不语知道周观沂也住进了晏家，吴有才能撇开主子照顾了自己几日已经很不容易，笑着答应道：“吴四哥闲暇可得再来！”

吴有才随口应对了几句便不敢再多待下去，拿上了东西离开了院子。

吴有才一走

哪怕温暖的阳光下，整个小院也变得少了些味道，显得有些寂寥。

柳不语怀中抱着铜盒，想着如何将这簪子亲手交到晏姑娘手中，低头思索，时而想的眉头紧锁，时而又露出傻笑。

不知不觉

太阳西下，黑夜袭来。

柳不语肚子呱呱乱叫，便胡乱去桌子上吃了几口东西，就又开始望着铜盒变得满脸愁苦。

想了这么久，柳不语有用的办法没想到，却尽是想到了将簪子送出后，晏姑娘欢喜的模样，那个笑脸出现后便挥着不去，在脑海中翩翩起舞，让柳不语如痴如醉。

秋日临冬，一到夜晚越发阴冷。

柳不语打了个喷嚏，起身要去关上窗户，可关窗户间柳不语不自觉的仰头望去，苍穹之上，只有几束清冷的月光洒向了晏家，其余的月华都被厚厚的云彩遮住不能照向人间大地。

柳不语灵机一动，心里突然有了主意，为何不趁着今夜月黑，亲手将这簪子交到晏姑娘的手中？此等独处的机会是万万不可错过的。

柳不语满脸兴奋，觉得这是老天也在帮自己，仰面对着漫天夜色说道：“晏姑娘一定会喜欢的，一定会的！”

***

***

夜色渐渐深沉

黑夜也越加清冷

晏府中灯火大都熄灭，似是也要一同融入这月色本就稀少的黑夜之中。

小院里柳不语穿戴整齐，木簪正正的固定住了发髻，此时的打扮可算是柳不语这十年来最用心的了。

听着晏府鼓打三更，柳不语的左手死死的捂住了揣在怀中的铜盒，两只手手心冒着细汗，右手推开了院门，四下望去，晏府的小道上已经没有半个人影。

不知是因为这等方法与采花大盗无疑还是太过紧张，柳不语的嘴里有些发干，小心翼翼的吞咽了几下口水后，柳不语便弯下腰，蹑足潜踪的向晏家内宅走去。

晏府的防卫可谓外紧内松，外宅的侍卫看守好几百人，昼夜轮替，如果有人想从外面进入晏家，不可谓不难，可内宅情况就大不一样，盯梢的大多是一些惫懒下人，从来不觉得能有人闯进内宅。

柳不语走了半天也就遇到几个打着哈欠的丫鬟，轻而易举的便绕开了，一路走走停停，分辨着从下人们口中打听到的位置，不多时，柳不语已经找到了晏韵的院子。

这院子的墙很是特别，是由白色磊石所砌，配上四周幽静的竹林更显清雅。

竹影下

柳不语深吸了几口气，随后探头往院子中望去，院子中有座四棱瑞兽小阁，小阁便是晏韵日常起居的地方，此时阁楼悄无人息，只有几处微弱的灯火还在闪烁。

柳不语的心似乎快要跳了出来，一时间想要退缩，可柳不语看了看眼前的阁楼和怀中的铜盒，呼出了一口气，鼓起勇气，脚尖一踮翻过了那本就不高的院墙，欺身往阁楼走去。

突然

阁楼传出了嘎吱一声的轻响

柳不语连忙往暗处躲藏，接着往发出声响的方向看去，蓦然间，柳不语的心跳跳的无比剧烈，阁楼的门打开了，那个自己朝思夜想的窈窕身影走出了阁楼，却没有向他走来，只是轻手轻脚的往花园处走去。

零星的月光下

那道身影在柳不语眼中清晰无比。

无数的念头在柳不语的脑海闪过，柳不语似乎抓住了什么却仿佛又什么都没抓住。

月黑风高

此时她要去做什么？

疑惑间

那道窈窕身影已经离开了柳不语的视线。

柳不语犹豫不决自己是否要跟上去，如果被发现了，她是不是永远不会原谅自己？柳不语抓着怀中铜盒的手越来越紧，嘴中不停的念叨着什么。

犹豫多时

忽然一道冷风萦绕在了柳不语的耳畔。

柳不语打了个冷颤，随即握住了拳头一咬牙，整个人向那道身影消失的方向快速跑去。

一路之上

似乎一切都已经是安排好的一般，没有任何人出现。

黑夜之下

柳不语赶到了花园，一眼便看见了那个坐在亭子中的她，如水仙一般，面容俏丽，洁白无瑕。

可是这时

柳不语发现自己不敢再往前迈步而去，不敢如事先想好的那般，走上前去，送出怀中的簪子，说出三年来不敢说的话。

亭子一旁

那日开的最好的桂花，此时也已经开始凋零。

柳不语小心翼翼的躲在了桂花树后，睁开了眯着的双眼，深深的望着亭子中的她。

如三年前的红叶下，无论如何都是望不够的。

可与三年前的忧愁不同，此时的她眼中带着的是欢喜。

隐约的月光下

晏韵带着淡淡的微笑，眉眼间尽是期望，而那双无处安放的手此时扶着栏杆，如人间美玉。

风吹过

吹落了花瓣

反复世间万物在她面前都失去了颜色。

水面波光粼粼，即便一个细微的动作也会在柳不语心间荡漾。

柳不语心中涌出千言万语，此时只想冲出去告诉她，自己愿将她护在身后，拥入心间，从此以后即便万劫不复也心甘情愿。

时间就永远停在这一幕，让我再多看一眼那该多好？

柳不语准备迈步而出

可是

“晏小姐！”一道温和又亲切的声音在亭子中响起，一身公子华服的柔美男子出现在了晏韵身旁。

晏韵双颊粉红，眼波如水般的望着眼前男子，轻声细语的说道：“周公子！”

这一刻

柳不语看着那个眼神，握着铜盒的手指捏的发紫，似乎是要将自己的心也碾碎一般。

周观沂笑着坐在了晏韵身旁说道：“晏家主谈的过于尽兴，拉着我多谈了一会，害晏小姐久等了。”

晏韵摇了摇头，眼中欢喜但语气还是埋怨道：“王沂王公子，当初见面你为何要骗我？”

周观沂闻言连忙站了起来，神色自责的赔礼道：“晏小姐与我有婚约在身，我本不该提前与你相见失了礼数，但我也怕道出实情后晏小姐会不喜，所以那日万般无奈才用了化名，如果晏小姐生我的气，我这就跪下给晏小姐赔不是！”说完周观沂便要双膝下跪。

“别！”

晏韵上前伸手扶住了周观沂，神情百感交集，一字一句的诉说道：“三年前父亲定下我与你的婚约，我一想将来要嫁给一个素未蒙面之人心中便堵得慌，后来又在城中遇见了叫作王沂的你，我便一直再想，要让我嫁给那世子殿下不如死了才好，可没想到，前几日在城门口见到了你，世子殿下与王沂竟然是同一个人，真是太好了。”说完晏韵脸色娇羞，脸颊垂下似要埋进谁的胸口。

周观沂抓住了晏韵白皙的手放在了胸前，温柔的说道：“那日与晏小姐相见，此后每日每夜我的眼里便都是晏小姐你的影子，观沂那时心中就明白，晏小姐不似其它世间女子，永远在我心里独一无二，所以我早就决定，非你不娶！”

晏韵仰面望着周观沂的柔情双眼，声音软糯，“独一无二，非我不娶，周公子说的是真的吗？”

周观沂郑重的说道：“我对晏小姐之心日月可鉴，那日若我再晚去一步，你有个三长两短，我定会自责一辈子的。”

说着两人在亭子中相拥而立，晏韵用低低的声音说道：“不过，还好你赶到了！”

风停了

落下的花瓣停了

桂花树下的一颗心也跟着停了

三年的美梦瞬间支离破碎，心便是空了，柳不语闭上了双眼，不敢再看。

原来红叶下我不敢问出的话，原来你满眼的忧愁，原来…你喜欢的人都是他啊！

……

亭子中的两人

你侬我侬，忒煞情多。

天空下起了蒙蒙细雨

周观沂掀起了衣袖帮晏韵遮挡，晏韵紧紧的挨着周观沂，两人有说有笑的往花园外离去，两人的身影，如那说书先生口中的神仙眷侣。

花园中

月光消失，雨打花瓣，多了几分凄美。

不知过了多久

桂花树下满身零落花瓣的柳不语麻木的站了起来，脸颊不知何时流下的眼泪已经干的只剩下了泪渍，此时泪渍与雨水混在了一起，再也分不清。

他的左手依旧死死的握着铜盒，想要仰天长啸，却又咬住了嘴角，想要放声痛哭，可到最后也只是无力的对着漫天黑夜笑了一声，便转身一摇一晃的往花园外走去，脚下步子越走越快，最后直接飞奔了起来。

夜幕下

柳不语奔跑的模样

宛如一条丧家之犬，何等凄凉。

花园一角

早已站立多时的何伯看着一切发生，无奈的摇了摇头，长叹了一声，“终究是时也！命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