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郊大牢。
铁链哗哗作响,关翳景一袭囚衣沾染的血迹已发黑,脸颊也冒出一层青黑色的胡渣,只有从他的眼神中,才依稀可以看见原来意气风发的奉恩侯的影子。
牢狱外是层层把守的官兵,为了防止戎狄劫狱,晟阳陛下特调来一队禁卫军,接洽狱卒把守。就在黄昏与夜晚的变化之际,也是两队官兵交接之时。狱内的几名狱卒却四仰八叉地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一夜行衣男子悄无声息地降临,走到牢狱尽头,关押反贼关翳景的地方。
看到铁栅栏内男子的模样,黑衣人颇感意外。
“你没有必要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
关翳景不用抬头便知道是谁来了,他眉毛都不动一下,满不在乎地笑了笑。
“既然是戏,那就做得逼真一点。”他终于抬头,与牢笼外那一双眼对视。
黑衣人愣了愣,对上那一双黑曜石般的眼,听到那阶下囚一字一顿地轻声说。“有人要吾死,吾就让他们暂时高兴一下。”
黑衣人闻言愣了一下。
像是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他装模做样地掸了袖口并不存在的浮灰,表现出对自己这一身行头极不满意的态度。“你不必和我说,我自然乐得看戏。”
“吾说的那件事情,阁下办到了吗?”
关翳景站起身,与黑衣人站到同一高度。明明两人身高相差无几,却隐隐让牢狱外站着的人有一种压迫感。
这个认知让黑衣人有些不爽,“那簪子我已经交给她了,至于你,关七郎。”
黑衣人顿了顿,突然想到一种可能,脱口而出问道:
“这样上心,难道你对她一见钟情了?”
男人上下扫了他一眼,漫不经心地回应,“想知道?”
黑衣人上前两步,却听到轻飘飘的几个字砸过来。
“与你,何干?”
黑衣人气急败坏,挥拳想打向栏杆,但因动静太大只得悻悻收手。
他终于不再纠结于这个问题,干脆地问道,“何时兑现你的诺言?”
“既然阁下做到了,吾自不会食言。”
“一日之内,吾会派人将股权送到阁下府上。”
说完这话,关翳景便闭目养神,不再理会任何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狱卒悠悠转醒,回过神来大惊。
正要慌慌张张叫来把守的官兵,一回头就看到静静坐在枯草中的关翳景,才松了一口气。
要是他跑了,上头怪罪下来,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他们砍的。
太子殿下说了,只要把人在四月问斩之前扣住了,不仅不会被灭口,还有赏钱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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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熙熙攘攘的前街到了夜晚张灯结彩。四处是吆喝的小贩,街边的馄饨店冒着香气,老板赤膊在一处空地剁着肉馅,娴熟的刀法吸引不少食客。
周元承早换下那一身蹩脚的夜行衣,穿着骚包的狐皮大麾,悠哉地走在回王府的路上。
想不到去给女人送个簪子,就能让他松口控制多年的股权。
这太容易了。
周元承心中思虑着,若自己接手这赌坊,一定先把名字改了。
金玉金玉,定是哪个凡夫俗子起的名字。
他周元承可不会是这么俗气的人。
他突然停下,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样子。
“糟了,本王居然被坑了。”
韩焱:……?
“那个破赌坊如今惹上烂摊子,本王光顾着吞并这老贼,竟然忘了这回事。”
想起甩手的关翳景,后知后觉的主仆二人都有些咬牙切齿。
周元承又咬牙切齿地低咒一声老狐狸。
他不明白,自己平日里只有被别人暗说狡猾的份,怎么能在关翳景手里栽跟头。
简直气死小王了,既生他周元承,何生关翳景!
这件事他绝不承认是自己误打误撞撞上去的。
该死,人都在牢里坐着了,还整日里想着怎么算计他。
韩焱默默地跟在气恼的主子身后,这时绝不能让主子看到自己,要不然一定会被骂的。韩焱这么想着,开始默念:
主子注意不到我,主子注意不到我,主子注意不到我……
不巧,下一秒周元承放弃了神神叨叨的自言自语,转而将火力对准韩焱。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给本王去赌坊把人绑走!”
“本王不吩咐你就不懂得做吗?本王府上不养呆鹅!”
金玉赌坊联络人黄锦人称黄爷,是关翳景的人。若他再跑了,就只能自己收拾烂摊子了。
周元承当时面对关翳景想不到,事后再规划,对这点可是门儿清。
韩焱如自己心中所想,再一次躺枪,心中默默挥洒辛酸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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轩王府,书房。
“这是殿下和主子的约定,从今以后,赌坊就是殿下的了。”
黄锦恭恭敬敬站在案前,双手奉上签据。
时间倒回半个时辰前。
周元承离开牢狱不久,密信就送到黄锦府上。接着,韩焱侍卫到了。
黄锦是个聪明人,没有费多余的口舌就答应了。
周元承倒不急着接过来,若有所思地问,“主子?”
“本王得了赌坊,难道你还不称本王一声主子吗?”
黄锦早有准备,答:“赌坊易主,根据规矩,新任赌坊地下联络官应由殿下指认。”
“唔,本王接手前,听说你们惹了事。现在烂摊子没收拾,你想走?”
“这……”
“黄锦,黄爷是吧。”黄锦听到这话眼中神色惶恐,也顾不得呈递签据,扑通一声跪下。
“小人不敢!”
周元承看到这样的反应很满意。
哪像那罪臣,明明狼狈如斯,还要处处压制于他。想到这里,周元承眼中浮现恼恨,若不是他开出的条件诱人,这样冒犯他周元承的人,他早一剑将他杀了。
黄锦跪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许久,才听到头顶上方传来声音。
“既然不敢,就暂且留下,把旧事收拾利索。到时候,本王再决定你的去留。”
周元承十指轻叩桌面,端的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可说出的话让人丝毫不敢轻视。
“你记住,在这里,本王就是规矩。”
“把签据呈上来。”
“……是。”
黄锦抬头,瞥见这位爷神色有些缓和,斟酌着对周元承禀报:
“当日事发,太子殿下说三日为期限,要咱们赌坊拿出一个交代。期限就在……今日子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