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
少女穿着不同于中原的异族服饰,仅是略转身,便引得饰品叮咚作响。
她跟着几乎跨过大半个九州。轿子快把她浑身上下的骨头颠散架了,使者队伍终于来到了紧邻平京的一座小城。
虽说是毗邻而居,但小城和都城平京中,还隔着上百亩的稻田。
使者请示时,穆漪清扫过众随从因舟车劳顿显得疲惫的脸色,又看了一眼那一望无际、刚冒出些新绿的田地,决定停下脚步,到旁边的驿站稍作休整。
晌午时分。
碍于两国邦交,她又是一国公主的身份,故而身上的饰品随便拿出一样,丢出去都险些会砸晕个人。
穆漪清只觉得头脑发沉,叫随行服侍的侍女进来,为她摘了这些琐碎的玩意,好歹松快些。
她歪头等了好一会,还没见人进来。
想来是去哪里躲懒了。她单手托腮,多少缓解一些压在脖颈上的重荷,正要开口再唤声时,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响起来。
简易的木门被“吱呀”推开,一个身形高挑的侍女一路慌忙地小跑过来。
穆漪清只回头扫了一眼,语气有些闷闷的生气,终是没有发作出来。
“本公主叫人,为什么不马上过来?”
说完这话,室内出现短暂的沉默,若非是还能听到浅浅的呼吸声,穆漪清都要以为那侍女又走了。
“本公主问你话呢!”
穆漪清终于转过身去,觉得有必要管教一下这个不把她的话放在心中的侍女。定睛一看,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个侍女自己竟是从没见过的。
电光石火间,她想到传说中父皇后宫那些令人胆战心惊的谋害,褐色的瞳孔紧缩一下。下一秒,小小的驿站发出一声冲破云霄的尖叫声。
“啊——!”
停在檐上的鸟儿像是哆嗦了一下,忙抖抖翅膀飞走了。
穆漪清反手亮出腰间随身佩戴的匕首。眨眼间,便退到离那形迹可疑侍女两三步以外的位置。
反观那侍女,在听到穆漪清的尖叫后,轻轻地“嘶”了一声,然后极为不雅地伸出手掏了掏耳朵。
但头始终没有抬起来。
“你,你…你是谁?来人啊,有刺客!”
穆漪清的声音有些颤抖,饶是如此,她也没有松开匕首,反而握得更紧了些。
空气似乎更凝重了。但两人保持在原来的位置,谁都没有动。
正要松一口气,高个侍女就听到一声长长的吸气声,马上求生欲极强地抬起头。
穆漪清正要酝酿一声杀伤力更大的尖叫,看到那张脸,差点没噎过去。
“嘘——皇姐,是我!”
看着眼前出现的那张浓妆艳抹的脸,穆漪清吃惊之余满满嫌弃,作呕状倒退几步。
一众随从终于赶了过来,看着房里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地对峙着。
他们正要拉下去那个陌生的侍女,其中一个看到她的面容顿时僵住,许久才不可置信地从嘴里蹦出几个字。
“小…小……”
为什么不叫出全名?
他,他这是看错了吧……?
大概,也许,应该…这肯定是梦!
随从心里苦了吧唧地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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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姐……”换回衣装,面色白净的俊秀少年垂头而立,声如蚊呐地开口,那可怜兮兮的样子像极了一只被丢弃的小犬。
十五六岁的样子,这个少年正是西夏嫡太子,穆诚。
虽说太子为嫡,三公主穆漪清为庶。可因年龄相差不大,又是自小长在一块,穆诚对自己的三姐倒是信服。
是以此刻被逮到假扮时,穆诚没有一扮鬼脸转身就跑,而是乖乖站在那里挨训。
“你倒是说说,为什么打扮成那样跟了一路?”穆漪清瞪圆眼睛,气呼呼地问,“父皇母后知道你偷偷跑出来那么久,一定担心坏了!”
“……危险。”
穆诚自知理亏,有些不自在,但想到自己找出来的理由,腰板都挺了挺,“那么远的路,若是遇到歹人,谁来保护皇姐?”
他又补充,“出了国境两日内,我就叫人去送信了。父皇母后看到信后,一定会放心的。”
“这里有父王派遣的护卫队,哪里危险,”穆漪清丝毫不给面地揭穿,“不过这沿途倒有不少美食胜景,一路上可玩得尽兴?”
说到这里,少年脸上的可怜兮兮一扫而尽。他有些意犹未尽地咂咂嘴。
“前月经佑安时,那里的桂花莲藕糕甜香阵阵,咬开还能拉出糖丝呢,只是奈何时间太少,还没吃……哎呦!”
忍不住抬手给了他一个爆栗,穆漪清挑起秀眉。
“知道疼啊,那你知道累吗?”她无奈。
“那平日父皇找你抄诗书,你怎么坐了半日就累了?如今日月兼程这一路,怎的没露出半点委屈。”
穆诚听到诗书二字头都大了,以防自家皇姐再把小时候的陈年往事翻出来,连忙道,“皇姐大人大量,这次回去以后,吾……一定好好去学堂念书!”
穆漪清真是拿他没办法,警告性地瞪了自家皇弟一眼。
“既然跟在这个队伍里,我要约法三章。”
她举起一根玉葱似的手指,“一,不可以擅自脱离队伍。”
“二,行事要小心,若有人打了你这太子的主意,本皇姐还得护着你。”
“三,为了监督你前两条约定,你以后便扮成婢女跟在我身边吧。”
穆诚本要扬起笑脸,听到最后一个,脸瞬间垮了下来。
“怎么,不乐意?不乐意就派人把你送回去。横竖到了平京会有使者接待,用不了那么多人马了。”
这简直是赤裸裸的威胁。
“……才没有。”少年脸颊疑似泛红,不知是被气得,还是被羞得。
虽有些悲愤,但还是应下了这三条听起来并不平等的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