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海猝不及防,随后顺势跪下止不住地磕头。
“娘娘,是奴才没用,是奴才没用!”
不一会,他额头的地方就红了一大片,隐隐有殷红渗出。此时安德海看起来及其狼狈,哪里还有一个掌事公公该有的样子?
皇后仍觉得不解气。
描着金边的杯盏摔到他跟前,滚烫的浓汤洒了一地,有几滴还溅在了安德海脸上。他下意识想躲开,碍于皇后的怒火终究选择一动不动受住了。
大殿内伺候着的宫婢深知皇后脾气,无声地退了下去,只剩下两个贴身侍候的站在两侧。
娘娘此刻在气头上,便是谁来劝也没用。宫婢们只看着瑟瑟发抖的安德海,无声地叹了口气,让他自求多福罢。
皇后的胸口剧烈起伏着,往日甚得她欢心的安德海此刻形象也可恶起来。
“本宫问你话,要你何用?”
“皇后娘娘息怒,奴才是废物,辜负了娘娘的信任,奴才有罪,奴才有罪!”
冷冷的重哼传来,接下来,头顶上方传来一句让他遍体生寒的话。
“你不仅有罪。”
“……”
“安德海,本宫看你是该死。”
安德海连头都忘了磕。
“死”字对他并不罕见,是因为以往都是他掌控着别饶生死。
他想要一个人彻底消失,管那个人是宠妃多么信赖的大宫女,阎王爷也不会把人留到第二日黎明。
但这不代表,当死这个字从皇后口中出来,他还可以泰然处之。
他见过皇后的残忍手段。
顺其者昌,逆其者
死无全尸,都是皇后娘娘发了慈悲。
这么多年和皇后对着干还能招摇到现在的,只有广阳宫的那位。
今日之事本是皇后想对付姜贵妃,但他却阴差阳错地成为路上的绊脚石。
皇后娘娘还会放过他吗?
一句轻飘飘的话好像带走了安德海周身全部的力气,他瘫软在地,脸色发白。
那一双圆眼睛滴溜溜地转,他绞尽脑汁为自己寻找开脱的理由。
但皇后仿佛只是无意地一句,开始起谢微月来。
“她偏偏那么早醒来!”
到这里,皇后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这一路偏僻,是谁走露了风声!”
安德海本来心里一喜,见皇后娘娘不再关注于自己。他把过错全部推在谢姐身上,倒也不失为一桩妙计。
“奴,奴才……”
安德海刚想为自己狡辩什么,听到皇后后一句所言,他脑海立即闪过一个人影,随即眼睛不可置信地瞪大。
恼恨、惊恐、后怕这些情绪在他脸上一一闪过,安德海张口沉默了半响,然后闭紧嘴巴选择一言不发。
“怎么?”
皇后察觉到她的异常。
安德海办事不利,如今定还有事情瞒着她!
皇后强行压下心头愈演愈烈的火气,声音很难听,带着掩饰不住的失望。
“你有事情瞒着本宫。”
听到这声发沉的语调,安德海眉心一跳,抬头苦哈哈地为自己开脱。
“娘娘,奴才哪里敢……”话一半,安德海就看到皇后眼中的冷色,就像看将死之人一般看着他。
想到皇后素日来的手腕,安德海打了个冷战,话音一转。
“奴才哪敢瞒您,只是奴才带着那谢姐走道时,不巧遇到了……”他顿了顿,试探性地看了一眼皇后的脸色,终于把话完。
“不巧遇到了西夏三公主。”
宫婢站在一侧,余光得以瞥见皇后娘娘的眉头一皱,神色沉郁。
“哦?只是遇见?”
皇后显然不满他话含含糊糊的样子。
又听到安德海继续道:
“那三公主从太后老人家那里出来,就迷路了。奴才先被她看到,就指了路。”
安德海话时,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油汗,强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准备回应皇后接下来的问责。
叩叩
“……”
而皇后却迟迟没有开口。
等待他的,只有她用护甲轻轻敲击桌面的声音。
安德海大着胆子,抬头飞速瞄了一眼自己阴晴不定的主子,发现她此刻已经闭上双目,一副安心养神的样子。
“接待时辰那日,安德海,是你侍候本宫去的罢。”
不是问话,是肯定的陈述。
皇后依然闭目养神。
“她见过你,对吗?”
闻此言,安德海如坠冰窖,愣愣地看着自己的主子。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句话意味着什么。
西夏三公主见过他的样子。
最坏的打算,就是在御花园时,他已经被认出来了。
一个皇后身边的奴才,却谎称贵妃的名义。这一点,足以让那三公主警觉。
而若日后娘娘与广阳宫对峙,皇后无论如何,也不会让这个证据成为威胁她的存在。
安德海终于被拖下去了
皇后一声令下,一直在她身后侍候的宫婢二话不上前,钳住了他的臂膀,让他逃脱不得。
宫婢多年习武,力道大得出奇。安德海的脸贴上冰凉的瓷砖,不染一尘的地砖清晰地倒映出他狼狈的惨状。
“皇后娘娘……”
壁虎断尾,弃卒保帅。
这些都是皇后娘娘惯用的手段,他也跟着耳濡目染多年,没想到这次让自己赶上。安德海知道自己逃不过了,眼底的惊恐几乎将他淹没。
安德海被捂住嘴拉下去,途中经过一瘦弱的太监。
他稚气未脱的脸上带着惊魂甫定,看着干爹绝望的眼神。
“来人哪。”
皇后娘娘在里面唤人,太监收去面上的不忍,忙不迭地进去问安。
皇后似乎疲了,只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从今往后你就叫安子吧,在本宫身侍候。”
“奴才,遵旨。”
太监,哦不,是安子的手掌在袖子中握了握,忍住心头的战栗,尽可能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
安子不会忘记,就在不久之前的那一刻
他进了干爹的下人房,在案台上,看到了一支被心放在木匣之上的银针。
他不知道干爹用着银针做什么,想要拿起来细细端详,没想到手一松,银针掉在地上。
下人房里脏,银针掉在地上沾上了土。他怕干爹发现他偷看,于是忙跑到后院的池边冲洗。
至于后来,他猜到了干爹的失误或许与那枚银针有关。
但这一切是他的无心之失,幸好没有人注意到。
想到刚才干爹的惨状,太监眼底有有迷茫、黯然、动摇,亦有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