妩无垂下眼帘,没有说话。
谢朗沉默了一下,道:
“阿妩,在你心中,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不等妩无回答,谢朗便道:
“自私狠毒,机关算尽,为了达成目的无所不用其极。”
“阿妩,你是这样看我的吧?”
妩无张了张嘴,刚想否认,便听到谢朗继续道:
“阿妩,你不用骗我。”
“从小我便做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其实我心里嫉妒得要死。我嫉妒谢欢能和阿妩说笑打闹,也嫉妒谢欢得到的偏爱。”
“我从小就红着眼睛,因为我是个没有娘的孩子。我要想活下来,就必须处处算计步步为营。我恨透了谢安和莫氏,只有你,只有你,阿妩。”
“只有你干干净净。所以我不想让你看见这些肮脏的东西,我在你面前永远温润如玉圣洁如莲。”
“我既不想骗你,也不想让你看见我双眼赤红的那一面。我承认我不是好人,我心里关着一只长满獠牙的野兽。我为了你,阿妩,我为了你磨平了自己的爪牙,可阿妩你是怎么对我的?”
“阿妩你生活在阳光下,干干净净不沾一点尘埃,与这样的我截然不同。我不敢冒险去揣测你是否会接受这样的我。”
“可阿妩你却和谢欢走得越来越近。”
说着,谢朗低低地笑起来。
“记得阿妩你的及笄生辰吗?谢欢送了你一个木头吊坠。我就在边上,手里紧紧攥着我好不容易求得宫里的玉雕工匠精心雕琢而成的暖玉。”
“当时我就想,阿妩,这一切不该是这样的。你本该与我一样是深陷在泥潭里的人,死后会坠入地狱。可你却站在阳光下活得这样灿烂。”
“那时我就知道,阿妩,我藏不住了。我要毁了你,让你知道你是与我一样的。事实也是如此。阿妩,自私狠毒,机关算尽,为了达成目的无所不用其极。”
“你现在,也是和我一样的人。”
谢朗的语调异常温和。
妩无却只觉得浑身发冷。
自私狠毒。
机关算尽。
为了达成目的无所不用其极。
妩无的睫毛长长的,盖住了她眼中的神色。
半晌,她开口。
“大公子说的没错,妩无的确不应该,也不可能是个好人。”
谢朗笑起来。
“阿妩,不必这样勉强自己。”
“阿妩讨厌我,或许还有些恨我。可阿妩是否知道,他赵彦卿又是什么样的人?”
谢朗毫不在意地直呼赵彦卿的名字。
“妩无见过我毒发时的模样吧?”
妩无猛地抬起头。
“大公子,你……”
谢朗又笑起来。
那笑容带着一丝讽刺,还有几分悲凉。
“不错,就是阿妩想的那样。”
“赵彦卿他是条毒蛇。”
“不然阿妩以为我为何坐得上如今这个位置?左相之位,除去六宫,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不过是个笑话。”
妩无有些复杂地看着谢朗。
“以大公子的才智,妩无觉得不应如此。”
谢朗一愣,笑得眯起眼睛。
“阿妩还真是了解我啊……不错,我是自愿饮下那杯毒酒的。”
“不过是受制于人罢了……我这些年来哪日过得不是这样的日子?换来太子的信任和如今的地位……我看不出有半点不合算。”
只有换来如今的地位……才能代替谢安……给妩无庇护。
妩无看向谢朗的目光又复杂了几分。
李晨风说过,以这毒和所谓的药相加来看,谢朗中毒的日子应是两三载之前。
谢朗在那时,便想好了如今可能发生之事吗?
早早地投入赵彦卿麾下博得了赵彦卿的信任,从而利用赵彦卿坐上了左相之位……
谢朗这个人,深不可测。
妩无想着这些的时候,心里却有些奇怪地揪紧了。
谢朗他……究竟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经历了什么?
下意识地,妩无忽略了这些感受。
“所以大公子如今给太子殿下……是想换回解药?”
妩无顿了顿,还是省略了下毒二字。
谢朗却笑起来。
“阿妩,不管怎样。我都没有理由去做这样的事情。给太子殿下下毒,这可是诛五族的大罪。我除非是想与阿妩在地下相见,不然……”
妩无这才反应过来。
的确,以下毒换解药是最蠢的一种方法。
先不说太子中毒可以召集天下名医,除非无解,不然无论怎样,以赵彦卿如今的地位,想要解药都不是难事。
再者,就算谢朗真的找到了让天下名医都束手无策的毒,也难保太子不会给谢朗一个假的解药或是在解毒之后反咬一口。
以赵彦卿的性格,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
若是谢朗真的做了,怕是活不过第二日。
“那那呈给太子的茶……”
“什么茶?”
“西湖龙井。”
“若不是大公子授意,还有谁敢私自动这茶?”
“那茶的确是我授意不错。”
“可茶里没有毒。若是硬要说加了什么,只加了一味补药。”
“补药?”
谢朗忽然伸出手,敲了妩无一下。
“阿妩芳龄几何了?”
妩无愣了愣,不明白谢朗的意思。
“十五有余。”
“既是十五有余,阿妩又为何还有这样多的问题?”
原是在说自己问题多呢。
妩无心下好笑。
谢朗怎的也有如此幼稚的一面?
半晌,妩无才回过神来。
谢朗这是故意岔开话题?
“大公子,方才妩无问的,你可曾听明白?”
谢朗无奈的叹了口气。
“阿妩,知道的多并不是什么好事。”
说罢,便闭紧了嘴,任由妩无怎么问都不开口。
妩无知道谢朗这是不会回答了,便也知趣地没有开口。
两人一时间陷入了一阵沉默。
妩无正想告退,忽然听到谢朗唤了她一声。
“阿妩。”
妩无抬头,看见谢朗眼睛里有她看不懂的光。
半晌,谢朗挥了挥手,示意无事。
妩无不知道为什么松了口气。
她行了礼便告退了。
用罢午膳之后,她思来想去,还是打算进宫去找赵月笙。
不管怎么说,她和赵月笙现在还是一条船上的……再者,她也不会嫁给赵彦卿那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