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午饭。

我躺在床上，陷入了沉思。

俗话说，相由心生。

我脑中不断浮现出上午所见那一幕情景。

水果店老板娘的凶相，真是应了这句话。两只眼睛吊上了眉梢，整张脸皱成了一坨，鼻孔张大，皱纹深深刻骨，厚厚的嘴唇张开闭合之间溢出了飞溅的唾沫，配着手上的动作，真是说不出的蛮狠。是怎样的事情能让她那么凶悍，一点不留情面地指责与打骂他们呢？

还是他们真的犯了多大的不可饶恕的事。。。

妈妈从来没有以那样厌恶的表情面对我。

这样的回忆与猜想让我的午觉泡了汤。

姐姐沐秋坐在凳子上，看着书。窗户的光打在她身上，明暗之间，衬得肤色柔皙，更添了圣洁的美感。

真是自惭形秽。

我不喜这略显阴暗潮湿的屋子，所以宁愿去狭窄些的店里带着。

正走到店门口，就闻到一股令人垂涎的炸鸡味道，下意识以为是妈妈给我买了想给我惊喜，但不经意地一瞥就看到是老沉水果店的小女儿沉默手里抱着一桶全家桶。

她一手抱着全家桶，一手拿着个剩了一半的炸鸡腿，手上也没有带手套，能够想象到手的油腻和脏污，她的嘴巴里鼓得胀胀的，嘴巴一圈都是腻腻的油渍和炸鸡的碎渣，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本就圆圆的脸蛋更加膨胀了些。

这么一看，我也并不是很想吃了。

“诶诶。”

突然听到沉超的声音。

本想进店的脚步又停了下。

沉超从水果店里出来，出现在了沉默的后边，他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戳了戳沉默的肩膀，声音很小。

“诶诶，可以给我吃点吗？”

这么听来，和妹妹还挺不亲近的。说话都是小心翼翼的。话说这么个小孩，吃的是整整一桶全家桶吗？起初还以为是分好的，她装了桶里吃的。怎么沉超没得吃？还这么卑微地求她。

不过沉默胃口真好。有个饕餮胃。也能理解沉默这大身板是如何修得的。

“诶呀！”没想到沉默一脸嫌弃地甩甩肩膀，还狠狠瞥了沉超一眼，那眼神和老板娘如出一辙，“别动我！”鼓着的嘴鼓着说出拒绝。

她像是远离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似的，将身子移出去了些。又狠狠咬了口鸡腿肉，嘴上又添了些油渍。

“给我吃点嘛~”沉超这次没有碰她，但是语气还是一样的柔和，甚至多了些撒娇的意味，“就一点，一点”。他用手笔画了个“一”，眼神很虔诚。

“诶呀，”明显是被沉超弄得不耐烦了，沉默直接撞了下他，撞的沉超一脸懵。

“妈——”沉默突然往水果店里大声呼喊，“沉超他要——”

“嘘嘘！”沉超突然慌了，拼命冲沉默摆着手。

“诶！”里边传来老板娘的尖声回应。

接着是出来的声响，老板娘推开沉超，问沉默，“默默，怎么了啦？”又转过头，明显不善的语气，“你干啥呀你！干嘛不去做事！天天惹你妹妹干嘛！”

“。。。”沉超并没有回应，只是耷拉着脑袋，眼神飘忽，小心谨慎。

“他想要吃我的东西，我不给，他老是烦我！”沉默告了一状。最后的“烦我”很是不满的语气，拖长了语调。

“啪！”地一声，吓到了我，显然也吓到了沉超。

老板娘突然狠狠打到沉超身上去。这一掌声响着实不小。明明沉超比老板娘高大得多，但此刻，沉超却显得弱小无助。

他只是下意识地躲闪，耸起了一边的肩膀，眼神闪着，嘴角抽搐着。

“你天天就知道吃啊！这么胖了还吃！是猪嘛你！啊！”老板娘一连串地炮轰让沉超更没了声响。

“滚进去干活去！真是生了个傻子！”老板娘推搡着沉超往里面去。

沉超自始至终都像做错了事的小孩一样，默不作声，然后缓缓转过身去，进到店里。

老板娘转身面对沉默，我这才注意到，沉默也一直沉默着，但她的沉默，带着残忍的得意的笑。

“走，我们回屋里去吃。”老板娘很是柔和地揽着沉默，临走前还不忘白一眼里头的沉超。

意识到她们娘俩正往我这边走，我立刻转过身去，装作在做运动，扩胸，摆手。

就这样目送她们的离开。

他，生活在这样的家庭啊。。。

“轰轰轰！”

是熟悉的卡车声音。

沉老板有辆大卡车，用来装载水果。一般开出去卖水果或者从水果市场进货。

“咔！”

副驾驶的位置上开了车门。

副驾驶也有人？

转过车头，一个高大身影顺着光出现。

白皙的皮肤更多了分柔和的质感，神色依旧很淡然。

是沉一舟。

“沉一舟！”我开心和他打招呼。

他也望见了我，微笑应道，“嗯。”

“沐春！”妈妈从店里唤我。

“诶！”

“拜拜！”冲沉一舟挥了挥手，进了店里。

“刚刚外面谁在吵啊？”妈妈问我。

“哦，就是水果店阿姨骂沉超。”我尽量平稳情绪回应。

妈妈却一副并不是很吃惊的模样，“哦，又是他们啊。”很是惋惜的语气。

“又是？”我不解。

妈妈无奈摇头，细语道，“从他们搬来就这样，阿姨总是打骂沉超。也不知道是犯了什么错。”

“根本没有犯什么错啊。。。”我轻声答，更像是自言自语。

“啊？”妈妈显然没有听到。

“没什么，”我又转移开话题，“那叔叔呢？”

妈妈沉吟片刻，“他貌似不太管，应该是管不了。他劝过的，但阿姨全不听的，反而更加凶了些。”

这就是传说中的一物降一物。

这也是清官难断家务事的无奈。

有些惆怅，我什么也做不了，做不了任何实质性的帮助。

下意识地，我往那边看。

见沉一舟正在搬运卡车上进来的货物，一箱一箱白色泡沫箱装着。

车厢后边还有堆积如山的货物。

他显得很轻松，并不吃力。可脸还是红了些。

我突然有些害怕，沉一舟是否也受到了这不公平的待遇呢？话说沉一舟性格好，长得好，学习看样子应该也不差，再怎么样。。。

不，无论是如何的，都不应该承受这伤痛。

沉一舟是，

沉超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