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对于村子而言,格外特别。
平日村子夜晚静悄悄的,所有人早早睡了去,哪怕鸡犬也不敢发出半点咽唔,但是今夜,村子里的老人皆披上白色麻布离开家中。
这是村子的习俗,从那个特殊时代传下来的规矩——丧葬分男昼女夜,由老人们送丧子孙守家,据说是当时这块死过很多人、邪气聚集,为了不让送丧时邪气趁村中阳气少而潜入,留家中正壮年或年轻的后辈看家,可以镇住。
走动在惨白路灯下的人群,只有拿着金色乐器的男人面容年轻,他眼中蕴含道不明的情绪,吹响了手里命定一生的东西。
哗哗——
踏入那片林子,迎面吹来一阵风,卷起地上几片枯叶后又销匿在深处,人群里那位说着有鬼的老太太此刻却一改早时的惧色,拄着拐杖小步走,严肃又认真。
唢呐吹着悲调,带领又一个亡魂走向他下一生的道路。
林子很黑,也没有装路灯,丧队的老人们不似现在人们打开手电照明,而是高举火把,如古人般借火光寻路。
逝者木棺被火光围绕在中间,由四位身体还算强健的老人扛着,黑夜里橘红的光芒照应四周,是特地为了不让夜走的亡魂看错路,走错家。
也不知是走了多久,林子还是走不出去,领头的老人皱起眉,不曾停下,却还是放慢了脚步前进。
忽的又吹来一阵风,扬起额前的发,一片枯叶铺面打在脸上,吹唢呐的男子险些被止断了曲。
远处似乎也亮起了光,但仔细看却什么也没有,竖耳细细听着,悲调后又隐约传来另一只唢呐的声音,不似悲调深沉低吟、委婉幽怨,则似合家欢喜,激昂嘹亮,欢乐悦耳,又恰似与心悦人终能成眷属的悦雀。
哪来的唢呐声?
听着,是喜调。
但这年头,除了一些特殊习俗的地方,又有哪家人喜亲会吹唢呐?再倾耳去听,喜调依然是嘹亮的,听着也是欢乐,可听着听着,就能品出里面那点味儿。
少了热情,多了冷冽。
领头的老人转过身看了眼吹奏的男人一眼,男人顿时一个激灵,险些快没了的悲调又起来了。
老人扬起手,示意众人不去理会,继续走。
又走没多久,那喜调唢呐吹地越发近了,远处黑暗景色若隐若现有红纱飘飘,一队带红花穿红衣的人马抬着喜轿迎面而来。
丧喜相撞,应规矩,当丧让。
可老人却仿佛什么也没看见一样继续领着丧队往前走。
当两对距离只剩下五步之遥,喜队忽地从他们面前消失,老人面不改色,只是浑浊的双眸划过一丝精明,而不出一分钟,这片林子的尽头便也到了。
这里就是娃儿出事的地方了……
老人深深看了那一眼,随即指挥开始挖坑,唢呐悲调即更加低沉。
林子里,喜队又一次出现在最深处,鲜艳的红纱随风扬起,吹着的喜调欢乐悦耳,回响四处,被风扬起红纱掀过轿顶,露出半边俏颜又落了下来。
空灵悦耳的声音自红唇吐落,好似染了熏香诱人心魄。
“大人,许久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