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声凄凉,似是叹息,又似哭泣,跟着琴声颤抖,发出瑟瑟瑟断续之音,如是一滴滴小雨落上树叶。
杜长峰叫道:“莫大先生,怎地不现身相见?”
琴声突然止歇,松树后一个瘦瘦的人影走了出来。月光之下,只见他骨瘦如柴,双肩拱起,真如一个时时刻刻便会倒毙的痨病鬼,谁也想不到大名满江湖的衡山派掌门,竟是这样一个形容猥琐之人。
莫大先生左手握着胡琴,双手向杜长峰拱了拱,说道:“杜长老,许久不见了。”
杜长峰道:“有十多年了。没想到神教和五岳剑派打生打死,贵派刘三爷居然和敝教曲洋长老交上了朋友,实在是世事难料,你说是不是?”
莫大先生向杜长峰走近两步,森然道:“是极!”话刚出口,寒光陡闪,手中已多了一柄又薄又窄的长剑,猛地直刺,直指杜长峰胸口。这一下出招快极,抑且如梦如幻,正是“百变千幻衡山云雾十三式”中的绝招。
杜长峰左袖一扬,数枚暗器直朝莫大先生面门射去,但莫大先生一柄薄剑犹如灵蛇,颤动不绝,暗器已被尽数挑飞。
杜长峰得了片刻喘息时机,突地转身一剑直刺林平之,这一下兔起鹘落,林、莫二人都觉意外。
莫大眼中精光一闪,身形再快三分,剑势稍改,刺向杜长峰右臂。
林平之长剑连鞘抬起,劲气一吐,剑鞘激射而出,正中杜长峰左胸,一剑刺出已抵在了他的咽喉,笑道:“真是有意思,莫大先生来了,你倒有出手的勇气了。”
杜长峰叹了一口气,抛下了手中长剑。他已认定林平之是要打入正道内部。现在他俩私下见面,被莫大先生撞了个正着,只能弃卒保帅了。保住林平之这“教主弟子”,他那黑木崖的亲眷也算是有了靠山了。
“好俊的身手!年轻人,你叫什么名字?”莫大先生将长剑插入胡琴,鼓掌赞道。
“晚辈林平之见过莫大先生。”林平之抱剑行了一礼,“晚辈受少林方元禅师所托,前来衡阳观礼的。”杜长峰听得心中大是佩服,教主他老人家果然眼光非凡,调教出来的弟子更是了不得,居然已经和少林方字辈的高僧有交情了。
莫大先生“哦”了一声,半晌才道:“杜老弟又是为何而来?”
杜长峰道:“明知故问!莫大先生,你命刘正风策反本教长老,你以为东方教主会不知道么?”杜长峰觉着既然决定牺牲自己,那仇恨值要拉住。
莫大满是皱纹的脸上写满了“我都不知道”,看破江湖风雨的平淡眼神也变得锐利了起来,思路也被杜长峰给带偏了,暗道:“难不成我错怪了刘师弟?”
林平之没想到突然间爆出这么大一个瓜来,心中大呼:“这么劲爆!”
不过要是杜长峰说的是真,那便事关五岳剑派的绝密,林平之一个外人也不好听得太多,道:“莫大先生,晚辈回避一二?”
莫大先生道:“也好,我和杜老弟叙叙旧。”自他出场至今,一直都是一副猥琐老大爷的模样,哪怕剑法高绝也是猥琐地爆起突袭。但是刚才这一句话中,却透出了一丝血腥气!
林平之道:“要是向大年向兄、天松道长等人问起这位魔教长老,晚辈怎么说?”
莫大解下一块腰牌,道:“真要有人问起,你就拿出来。‘金盆洗手’未始,这块牌子应该还是有些用处的。”
林平之道:“好的,晚辈先回城了。”他想想又赶紧补了一句,“莫大先生,如有可能还是留他一命,这人晚辈还有用。”
莫大笑笑,道:“就是问几句话,放心。”边说边领着杜长峰步入了树林……
林平之其实不是很放心,魔教长老啊,代表着一大笔的善恶值。
后世经常有人说什么“伪君子”、“真小人”,但那不过是身在局外者的一点高谈阔论罢了。
在这个时代,魔教身上的罪恶,远远超过了以少林武当为首的正道大派。
别的不说,就看杜长峰那笼向林平之、向大年和小二的八十一枚暗器,明显就是顺手杀杀人。
正道之中是有青城派、嵩山派这种,找着借口就敢灭人满门的,但他们的行为逻辑至少不符合正派的自我认定,只是找着借口了而已。
说到底,嵩山派和青城派是作为正派中的反面角色出现的,他们令人头皮发麻的行径也不过是魔教中人的日常行为罢了。
所以目前衡阳城最大的两笔善恶值应该是落在了田伯光和杜长峰身上。
……
刘府很好找。
刘正风弟子列成两排,迎接各路江湖豪客入内奉茶,见了生面孔林平之也没在意,朝内引去,请道:“入内奉茶。”
貌似来来回回一顿折腾,已经过了饭点,林平之看着眼前的一盏清茶,有点无语,暗道:早知道就在城中随便吃点再过来好了。
府中各路江湖豪客,说到底半是观礼,半是前来结交五岳剑派的,气氛和谐的一比。
向大年好像不在府中,林平之听了一会儿各种中年人天南海北口音的吹逼实录,听着倒有点意思,但是肚子不允许,起身看看能不能找点吃的。
“咦,还有这种操作?”一个身形和莫大先生有几分神似的老伯,挑着两只木桶,在几个刘府弟子的簇拥下,入了刘府,朝正堂而去。
“好香!”一股诱人的香气从那两只木桶中传了出来,林平之哪里肯等,朝那老伯招了招手,“老伯,什么好吃的?”
刘府弟子面上有些哭笑不得,这位老伯唤作何三七,幼时以卖馄饨为生,后来习武大成,也不肯弃了这营生。现下林平之在刘府中,拦着要买馄饨,几个弟子着实不知道要不要拦下林平之。
何三七倒是很开心,停下脚步,道:“新鲜的馄饨,十二文一碗。”期待地看向林平之,“小哥,来一碗?”
“来一碗。”
何三七手脚利落,拿碗、盛馄饨、撒葱花一气呵成,一碗馄饨油汪汪的看上去卖相极佳。
“好吃,再来一碗。”林平之折腾了一夜,从昨晚开始就没吃过一顿饱饭,吃了一碗更觉肚饿。
就在此时,门口又来了一波客人,当先引路的却是个熟人,正是回来刘府报信的向大年。
向大年见了林平之眼前一亮,道:“林兄弟,你没事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