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一晚睡得早，前半夜无梦，半夜起了个夜就开始梦魇了。

这次我一睁眼就知道是梦了，因为还是那座山！这次再走一半拔不出脚，我就拿石头砸！反正是梦里，最好把自己砸醒！

这一次，我可以支配我的双腿，那就往山下走吧。说实话，下山还不如上山的路好走。没走几步，我就脚步虚浮起来，脚下落空好几次，最后却还是颤颤巍巍站稳了。我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渐渐能听见潺潺的水声。

果然是一条河！这河水深且清澈，有一种水蓝色，远看着好看，此时看着却是有点恐惧。正当我打算就此止步的时候，我发现我的腿又不听使唤了，慢慢的朝水里走去。

荡漾的水波碰到我脚时，突然传来一阵人声，我抬眼望去，一男一女，均看不清面孔。男子面朝我，身材高大俊逸，女子背对着我，长长的墨发已被打湿，浮在水面。

女子道：“你下来啊，我一个人在水里我害怕！”

男子冷冷道：“害怕就上来，没工夫陪你玩。”

女子娇俏的哼了一声，赌气道：“那我就往深水处去了。”说完就转身往深处走。

她要转过来了！我莫名有些激动。

毫不意外的，转过来的脸还是糊成一团。此时，水已经淹到我的小腿了，我心里对水的恐惧越来越大，我与女子的距离也越来越近，他们都看不见我！

水已经到胸口了，尽管是梦，但恐惧是一分不少，那种想醒却醒不过来的无力感，让我想放声大叫，以求现实中的人能唤醒我。

绝望之际，女子“啊”的一声，沉入水底。

“**万！”岸上男人一声惊呼，一头扎入水中。

溅起的水花打到我脸上，一个激灵，我睁开了双眼。

终于醒了！我胸口现在还剧烈起伏着。掀开被子，穿上鞋子脚着地太踏实下来。

我怎么又做这种奇奇怪怪的梦？我以前应该去过这个地方，对了，还有那一男一女，他们是谁？跟我又有什么关系？那男人叫那女子什么来着？……叫什么什么饭？好像是这个字……

哎，算了！我晃晃脑袋，梦境中的一些细节已经忘得差不多了，管他呢！

“秋棠，春桃。”我伸了个懒腰道。

两人马上端着洗漱的东西进来了。

“什么时辰了？”我问道。

“巳时了。”秋棠道。

“啊？这么晚了，你们怎么不叫我，就放任我睡懒觉。”我佯装生气道。

春桃笑道：“小姐你现在还未完全恢复，秋棠巴不得你天天多休息，哪里会叫你，说话声大了都得挨训呢！”

我笑着接过秋棠递过来的温热帕子，整个搭在脸上。

见我许久不动，秋棠有些担忧，道：“小姐怎么了？”

我取下帕子，双眼放空，道：“我做了个噩梦，梦里我一直往水里走，那水好深，还有一男一女，可是不看不清他们的脸……”

“一男一女？可是商公子？”秋棠猜测道。

“商凡？不是他，那人说话了，不像是他的声音，我现在还没见过拥有这声音的人。”我仔细回忆那人的感觉。

“那女子呢?”春桃道。

“……也没印象。”我想了想又道：“最糟糕的是，我现在连他们的声音都快忘了，越来越模糊……”随着我醒来的时间越长，我对梦里那两人的感觉也越来越淡。

“秋棠春桃，城里有大山吗？我以前去过的大山？”我突然想起来梦里那座山，如果梦里的感觉没错的话，那应当是一座极高的山。

“城里山不少，大山也有，夫人还在的时候，老爷带小姐去过几座，其中一个梅山，梅山上有梅庄，避暑用的。”秋棠想了想道。

避暑山庄？我想起那座山上也是有一个院子的，心中噩梦后的沉闷也少了许多，笑道：“我觉得我快好了，最近老是会梦到一些我不知道的地方和人，应该都是以前的记忆。”

“那小姐你可有在想起一些其他的什么？跟你梦到的有关的？”春桃有些激动。

我仔细想了想，除了梦境里的一些零散记忆，怎么也延伸不出其他的，“没有。”

春桃有些失望，我还是很乐观的，做梦已经能梦到以前的事了，大不了多睡觉，多做梦呗，我灵机一动，道：“秋棠，你准备一些纸笔，就放在桌上，今后我要再梦见以前的事，就马上记下来，不然像今天这样，马上就忘得差不多了。”

“好，我现在就去准备。”秋棠道。

春桃翻起了衣橱，边找便道：“今夜青园有家宴，小姐想穿哪件？”

我往衣橱里瞟了一眼，嗬！这颜色，想不到我以前还挺也野！望着那些我还挺喜欢的衣服，我想了想对春桃道：“春桃啊，你看看能不能找着一件……温婉的，乖巧的，大家闺秀穿的！”

“温婉乖巧的？四小姐那样的吗？小姐你以前可是最讨厌那种。这可不好找，待我翻翻那几个箱子……”

还真废了点功夫，看见春桃手里捧着的淡蓝色裙子，我满意的点了点头，“就是它了！”

春桃无奈道：“小姐，这件衣服送进这院子你就没再看过了，得亏开春我们把小姐的春衫都给洗晒了一番，不然这些柜子里是绝找不出第二件了。”

这件衣服样式简单，没那么精致繁琐，但胜在颜色养眼大气，穿着让人眼前一亮。

我习惯性的在镜子前转了个圈，春桃两眼放光，“小姐我早就说你穿这种衣服最合适不过了，既不张扬又尽显嫡女的端庄大气！”

“嗯，不错，你在穿着打扮上确实眼光独到。”我顺着夸了夸她，“那就请你再为我梳一款配得上这件衣服的头发吧！”

春桃手上一边拿着我头发翻上翻下一边道：“小姐你头发厚，梳一般的发髻都用不着发套，虽更考验我们小丫头的手艺，但梳出来的头发更灵动自然。”

我欣赏着铜镜里依然成型的头发，笑赞道：“真是什么头发都难不倒我们春桃。”

为着家宴准备了一早上，终于到了该去青园的时候了。午间在青园一直跟随父亲的刘伯到各个少爷小姐院里头传话，青园如今是父亲养老的清静之所，少爷小姐们都只能带一个伺候的丫鬟或小厮，于是点了稍年长的秋棠随同。

天还未暗，我俩就出了院子，因实在太早，就先在一处凉亭歇着。

有个问题，是时候该弄清楚了。

“秋棠，我自醒来这几天，与你和春桃接触最多，我是真心庆幸在我忘记所有的时候，身边能有你们这样一心为我的人，我能感受到你们对我的关心与善意。你是个谨慎的人，你的顾虑我明白。有些东西，以前你可以说，现在未必能说，我失了忆，你担心有些东西说出来未必会与我产生共鸣……”

秋棠有些激动，眼里充满了欣慰与感激，“小姐说的分毫不差……但，小姐请放心，经过昨日一事，小姐已然发现一些古怪之处，之前我的担忧却如小姐所说那般，怕说太多，反而让小姐排斥反感，今后小姐再问什么，秋棠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我笑道：“那你就说说冬梅吧。”

“冬梅，春桃和我是被大少爷一同送给小姐的。虽然咱们都是一起长大的，但冬梅天生性子敏感，总感觉她对我和春桃若即若离的，我们对她自然也亲近不起来。四年前的一个夜晚，她半夜起来，我被她惊醒了，她说闹肚子了，要去方便。我便也没管她，我醒了也半天睡不着，不一会儿也想方便，但想着她还没回来，变等等她，谁知一等便等了小半个时辰，我担心她出了什么事，出去看看，院子里竟没她人，不一会儿就从院子外进来了。当时我就觉得很奇怪，不知道她去哪了，结果第二天，小姐和三小姐玩的时候就落水了。这件事没头没尾的，以前我也试着委婉提点小姐，可小姐当时没什么心眼，又一门心思全在商公子身上，我也没有什么证据能够全根拔掉。只能平时多留心她，之后日子也都挺太平的，直到小姐这次出事。”

“春桃知道吗？”我问道。

“那丫头心里藏不住事，但她与冬梅也不亲近，平日里接触的不多。冬梅虽与我们共同服侍小姐，可我们三人一起伺候小姐是极少的，她似乎在这种时候更喜欢一个人在膳房忙活。”

我想了想，“你改天寻个合适的时候，把这些告诉春桃吧，春桃单纯，如果她们真勾结在一起了，以后少不得从春桃这里套话。”

冬梅为什么不和秋棠春桃同时伺候我？这一点我醒来的这些天也感觉到了。在我刚醒来的时候，就只有春桃秋棠来了，二人当时也说了，大哥当时是一同送了三名丫鬟，还有一位冬梅，在膳房忙活。每日晨起，醒来看见的也是秋棠或春桃，伺候梳洗，用膳的也是她俩，连老三来访的时候也只有秋棠和春桃，老三走了，春桃才端着果盘进来。感觉，她是有意避开，避开同时有我和秋棠春桃的时候。可她若是与老三合伙了，她应该多参与到我们中来，才能获取一些情报。

“小姐今后打算怎么办？”

我不想我天天都围着这些东西转，烦，真的烦！无奈道：“注意冬梅就行，不用特意管老三，她出招我们接招就行。”

……

聊了那么多，到青园天都已经黑了一会儿了。这里果然清静，秋棠带我到父亲居住的内院也见了不到十个小厮丫鬟。

才到内院门口就隐隐听见里面传来人声，门口的小厮见了我，忙跑进去，估计是通报了一下。

我有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又一个我没有印象的至亲之人，正当我略感尴尬的时候，里面一个沉稳的男声传来：“臭丫头，在外面当门神吗？还不进来！”

我一愣，心里瞬间放松了，嘴上慌忙应道：“啊，哦，我来了……”

我小心提着裙摆，抬脚迈进门槛，一抬头，见好几双眼睛盯着我，他们或慈爱，或和蔼，或新奇，或……惊奇？

商凡？你那是什么眼神，你给说清楚……

忽略这些眼光，我走向这屋里看起来最年长的男人，我的父亲。

我父亲穿着一身铁灰色袍子，鬓角微霜，一双深邃精明的眼此时带着关爱微笑的看着我。尽管已年近半百，看着却精神抖擞，没有一点垂老之态，怪不得能生出我们几个儿女。

“爹爹身体安康。”我欠了欠身道。

“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咳咳……”

？？？！！！怎么回事？我抬起头，这些人为什么笑的这么放肆？在笑我吗？我呆愣住，身后秋棠扯扯我的衣服，小声道：“小姐，错啦，这个是商老爷……”

我勉强从一阵沸腾般的笑声中提取秋棠的信息。！！！

我不敢置信的再次抬头，谁是我爹？！

我看向另一个男子，可这男子应该才过而立吧？怎么能有大哥那般大的儿子？

男子镇定接过我的目光，微笑点了点头：“没错，我才是你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