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刚处理完一个低钾血症。胃管、深静脉能用的补钾通路都上了,除颤了13次。回到自己的椅子,腰已经直不起来。
其实早起时,周一的腰已不大利索。她双手合力拖着才勉强下得来床,走路一步一挪的活像只呆鹅。偏偏狗男人季梁还笑兮兮的凑过来,语气中带着满满的“我是不是很厉害”的骚表情。
周一恨不得戳瞎自己的眼睛。
自那一场宴会后,周一没再见过杨絮棠。
她没有赴与周一的检查身体的约定。
倒不是多么的希望见着她
只是关于杨絮棠这个人,究竟是不是与季梁有关系?周一本着在非原则性的事情面前,不偏执,不较劲主动做出了退后一步的妥协,毕竟大家都是成年人,有过去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何况她不会让自己像个怨妇,只凭着一句似是而非的说辞就苦苦追问讨说法。那样太卑微。
今天是季梁生日。
多日前他已经反复地提醒周一不要忘记,一定要空出时间。周一思量着该送他什么,直想破头皮都没想出合适的礼物。
或许问问方正?毕竟他们都是男人。
方正在门诊,周一过去时,他耷拉着脑袋,少见的情绪低落。
“怎么啦?”
“让人咬了一口!”
“看来下嘴不轻啊,都能把你咬抑郁了。”
“哼,自带百度来的。我说什么她都不信,居然还要投诉我。说我乱开检查。诶,你说你那么相信百度来医院干嘛?一日游吗?”
看着方正愤恨难填的神情,周一也不知从何劝起。她不擅长开导人,但是对他的遭遇感同身受。
人常说金眼科银外科,最脏最累妇产科,奔驰宝马口腔科,独独说打死不进急诊科。
可见其中艰难。
周一是主动请愿分配到急诊的,她没资格抱怨。
“她什么症状?”
“她女儿,高三的学生。感冒发烧拉肚子,已经持续两周了,催着我开了些药。”
“两周?没做检查?”
“我开了心电图还有血液,哎呦,你没看到她妈妈,吃了我一样。怨我耽误了她女儿学习,考不上复旦要找我麻烦哦……”
方正一激动,满嘴跑上海本地话。周一听着总觉得哪里不对。
“你有看出她女儿别的,我是说除了感冒发烧拉肚子还有哪些症状?”
周一此刻的凝重,让方正端正了身子。仔细回想。
“呼吸似乎有些重,急。”
“你确定?”
方正顷刻间觉得自己的呼吸也有些困难,他完全理清了周一的思路。整个人如坠冰窖。
“确定!”
“你呆在这里,随时准备好接应我。”
根本等不及方正回答,周一快步走出门诊,她必须争分夺秒,拿到那人的电话和住址。好在一切顺利,这两样都没费多少功夫。
郑小爽,你不能有事!你不能!
不容周一多想,她边跑边拨打电话。倒是通了,却怎么都没人接。周一的心一点一点沉重,脚步丝毫不敢松懈。
乃至一头撞进了一个结结实实的怀抱中,又在反作用下快速向后跌去。待惊醒过来时,宋元已同时被她带倒。
虽猝不及防,但条件反射般,宋元紧紧护着周一的小身体。他将自己充当肉垫,在着地的那一刻垫在了周一身下。只将一声痛吟闷回了心里。
“宋元,你怎么样?”周一快速爬起。
“我……没事!你跑那么急做什么?怎么了?”
“我来不及解释,你开车了吗?”
清晨的一番劳累,季梁担心她开不了车,亲自送她来的医院。
并嘱咐了周一等他来接下班。如此情形下,也顾不上这许多了。
周一快速报了一个地址给宋元,车上又不间断的拨打郑小爽妈妈留下的电话,无一例外,都没有人接听。
宋元从周一断断续续的叙述中,大概了解了事情的本质。人命关天,他的车开的飞快。闯了几个红灯后也总算是安稳的到达了目的地。
却是家门紧闭,周一用尽了全力凿门。
仿佛刚从睡梦中惊醒,郑小爽妈妈迷瞪着双眼:“你谁啊?你做什么?”
“郑小爽呢?”
“你到底是谁啊?”
“我是附属医院的医生,你女儿呢?”
周一无耐心与她你问我答的纠缠,示意宋元帮忙后,径直闯过小爽妈妈的肉身护栏。开始挨房间找:
“郑小爽”
“郑小爽”
当找到郑小爽时,她已趴在书桌上一动不动。手里尚且握着钢笔,外面如此大的争吵声都无甚反应,周一探了探,已然休克了。
“宋元……过来帮忙。”
听到周一的呼喊,不止宋元,郑小爽妈妈也一同奔过来,见女儿如斯情形竟吓得说不出话来,只剩哭,全然没有了先前的泼辣劲儿。
又是一路急驰,周一全程心肺按压到医院。
方正早已接到通知,领着心内科会诊医生和推车等在门口。待接到病人,一个翻身骑在推车上,继续心肺按压朝抢救室去。
周一没有参与后续工作,长时间精神紧绷,现下才发觉胳膊竟重的抬不起来。
“医生,我女儿怎么会这样?她昨天还好好的呀!”小爽妈妈似乎认准了周一,只会向她哭诉。
如果方正他们听到这一番话,又该在心中暗绯“好好的?好好的送医院来干嘛?参观展览吗?”。
周一也是无奈的摇头:“你女儿得的是病毒性心肌炎!她绝对不是昨天还好好的!”
“稍晚她的主治医生会跟你详细说明的。”
宋元还一直等在护士站,周一不能全当没看见。
“你确定不用检查一下吗?刚刚撞的可不轻!”
“一姐,你别忘了我也是医学生。”
周一含笑点了点头,这一声姐竟叫她心中如释重负。
“来医院有事吗?”
“嗯,还是关于实习的。”
研一的时候课程比较多,实习时间少,但是研二一般就没什么课了,如果不在实验室就完全可以出去实习,而且必须要出去实习,这关系到以后找工作。
周一浑忘了。
“还是在急诊科吗?”
宋元没有立时回答,他固执地看着周一,一直看着,直到眼里渴望的光芒消散。
原来她同样忐忑。
究竟要何时才能放过自己?明明拥抱的温度还在,这一刻却彻骨的冷。
“对,还在急诊!”
人的偏执真是难以解释和形容,喜欢她什么?这种问题从喜欢上就注定无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