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室的门口,叶佟心里不断虔诚地祈祷,若是天真的有情,你已经夺走了我外婆,可不可以把母亲留给我?叶佟不明白,明明她要的向来都不是很多,为什么上天总是这么爱跟她开这种残酷的玩笑?为什么连一丁点的怜悯都不能留给她?
若是生命可以用来出借,若是生命可以转移,她多么想把此生剩下的时间均匀地分成两份,其中一份给在手术室里奄奄一息的母亲,另一份让她留着陪她最后的至亲。为此,她愿意付出任何的代价。
可惜的是,有时候老天也会打盹睡着了,睁不开眼睛,会错漏了某些人的心声和祈祷。
“叮!”手术室的门缓缓地打开了,外面活着的人,里面的人生死一刻。
叶佟第一时间抓着这位戴着口罩的医生的手,小心翼翼地看着医生的神情,胆怯到不敢问她母亲的手术怎样了。是的,她害怕了,她害怕他口中说出来的话判了她母亲死刑,她真的害怕这世上就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对不起,我们尽力了。”看着叶佟哭成泪人的样子,尽管医生再怎么不忍心说出这个事实。
“不要,我求求你,医生,我求求你,再试试……”
再残忍,但是作为一个医生,宣布病人死亡也是他的职责,他“无情”地宣告了她母亲死亡的时间。
叶佟的世界在这一刻彻底地崩塌了!她松开了紧紧抓着医生的双手,双膝“咚”地一声跪了下来。虽然她从小没有让人艳羡的和谐家庭,但是她有着母亲和外婆全部的爱,就算林泽出轨背叛了她,她依然可以坚强地面对着生活,所以她从不自卑从不缺爱,可是转眼间一个残忍的意外她成了这个世上的孤儿。
她害怕,她恐惧,她突然间觉得不敢一个人去面对这个世界,无力地拿起手机,想试试拨通通讯录谁的电话,想证明不是那么孤零零的一个人,可是貌似无论谁她都没有那个资格。她厚着脸皮拨了那个她烂熟于心的号码,“嘟”“嘟”两声之后电话直接被挂断了,手机最后一格电也没了。如果说此前她心里还抱着一丝丝放不下心的希冀,那么此刻就真真正正地断了,无论他是出于什么原因。
手机无力地掉到了地上,那双纤细的双手连这么点重量都承受不起了。叶佟蹲在地上哭得不能自已,已经顾不上任何形象,顾不上进进出出的异样眼神。对于她来说,整个世界都是黑暗的,外面再刺眼的阳光,别人再奇怪的眼神,与她何干呢?那种痛彻心扉的绞心,从心脏处蔓延开来,血液所到之处,毛发发根所及之处,全都充斥着悲伤,让她怎么也停不下来。
在她就这样随着那根断掉的弦快要哭晕在手术门口前,她倒下之前,眼神朦胧间一双打磨得非常光滑干净的男士皮鞋在她前面停了下来,一件宽大的黑色西装披在了她六月飞霜的身上,一张纸巾递到了她的面前……
“佟佟!佟佟!……”
……
今夕何夕?她到底睡了多久?现在她是在哪里?活着还是随着母亲外婆一起去了?从窗户外打进来的那几束刺眼阳光把她从不安稳的睡梦中唤醒了。生活在真实地打了你一个巴掌后,还要告诉你一个道理:无论昨天发生了什么,再怎么痛苦,再怎么难受,你失去了谁,谁离开了你,今天的太阳依旧会不要脸地如期升起。
头痛欲裂的叶佟撑开憔悴的眼皮,眼泪如涓涓细流不停地沿着此前压过的痕迹溢出,她双眼空洞地望着什么都没有了的天花板。
是啊,不是天花板什么都没有了,是她什么都没有了。
慢慢地想起昨天发生的所有事情,历历在目:她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接着,她的世界崩溃了,那个电话就像是个魔鬼,它残忍地告诉她,她的外婆车祸当场身亡,她的母亲紧急抢救;紧接着,穿着白色大褂的天使告诉她,她的母亲已经被他带去陪伴她的外婆了。
无声的泪水不断从两边的眼角涌出,她多么希望那些不是真的,那些都只是她做的一个噩梦。如果可以,她宁愿每天晚上都噩梦缠身,也不要她的母亲和外婆离开她。
“醒了?”江叙出去接了个电话回来看到病床上的叶佟动了动,立马朝她这边走了过来。
只是,她维持着盯着天花板的动作,纹丝不动,恍若无人,置若罔闻。
原来那不是梦,也不是幻觉。昨天她最后倒在手术室门口前,她看见走廊处有个形似江叙的身影向她跑过来,她想着,怎么可能?如果是他的话,那也该多好啊……然后就彻底就晕倒了过去。
昨天下午视频会一结束,陈颂就告诉他叶佟出事了。他想都没想,拿起手机车钥匙就准备往车库去了。“江总,车已经备好在楼下大堂”,这也是江叙一直那么喜欢用陈颂的原因。一路上,他到底冲了多少个红灯,车子开到多少码,都不及心里的那个女人来得重要。发生了这么件事,他怎么可能让她自己一个人单独去面对,她如此娇小怎么承受得起那么重的失去?
止不住眼泪往外掉,“原来真的是你啊……”,沙哑的声音。叶佟偏着头看着离她最近的江叙,没有去想为什么他会在这里的复杂原因,比起这个,有人在这里陪着她才是更重要的原因,以至于她这样也不会显得太孤单。
“嗯,是我”。他从旁边的纸盒里抽出了两张洁白的纸巾,为她轻轻擦拭不断从眼角处溢出来的泪珠,她不想说话,他也不勉强她。她想说,他就陪着她说。无声地在旁边陪着她,任由她把所有情绪都哭出来。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究竟湿了多少个枕头,江叙帮她来回去找护士要了多少回枕头,椅子上还放着两个干净的枕头……
直到她哭得快差不多的时候,江叙贴心地把她的病床调到舒适的角度,把一直热着的温水拿给她。许是哭得真的是累了渴了,她喝得有急了点,差点呛到了,他轻轻拍着她那更加瘦小的背,轻声地安慰着,“不要急,慢慢喝,还有很多水。”
水喝足喝够后,叶佟才想起该对这个非亲非故的男人说声,“谢谢你”。
“饿了没?”回应她的是更加体贴的关心,叶佟的这声“谢谢你”他收下了,但是他不会回礼,因为他为她所做的这些都是理所当然的。他是那么温柔地那么地有力量那么会照顾人,将来能成为他妻子的那个女人一定会非常幸福的吧,叶佟如是想着。
再囧再丑的模样江叙都看过见识过了,她觉得在他面前她没必要再戴着成年人那套虚伪的面具,她真的没有必要再逞强了。而且就算再怎么逞强,毫无义务地爱着自己、宠爱自己的母亲和外婆也已经不在了……
“嗯。”此刻的她很累很累很累,辛苦得快要喘不过气来了。不管你是谁,麻烦你借个小小小小的肩膀给我,让我稍微歇一会,请你让我任性一下,就那么一回好不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