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东乡堡,顾晓妍连车都没下,如同卸货似的将他丢在废弃的小学校门口,便调头离开了,陈曦甚至看见了她嘴角挂的一丝冷笑。
目送丰田霸道绝尘而去,他真是既好气又好笑,不过却也毫无办法,所谓在其位、谋其政,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只要还想在华阳公司干,就只能先凑合忍着,一切等那点事处理完了再说,他想。
扭头往学校里一瞧,却不由得皱了下眉,院子里乱七八糟堆放了好多物资设备,仅仅从外包装箱上看,便知道有不少是不允许露天存放的,于是叹了口气,推开大门走了进去。
负责看管库房的是从当地雇的一个姓刘的村干部,每个月1200块钱的工资,而他则给提供了这么一个免费的场地。陈曦进了院子,大声喊了几句老刘,却无人回应。
简易仓库的大门也敞着,里面的设备上蒙着厚厚一层尘土,冷丁望去,好像是出土文物一般。
这个老刘跑哪去了?他看了眼手表,八点多了啊,按常理,最近这几天应该还有物资到货啊,这小子咋没影了呢?四下转了转,那个所谓的办公室也是一样,敞着门,几本物资台账随意的扔在桌面上,拿起来翻了一下,字迹歪歪扭扭不说,记得也乱七八糟,东一耙子,西一扫帚,换成一条认真点的狗,也许都比这强。
他苦笑着拿出手机,翻出老刘的电话号码打了过去,好半天才接通了。
“啊呀,陈工,你找我有事呀?”老刘在电话里大大咧咧的说道。
陈曦皱着眉头道:“你跑哪去了啊?才接电话。”
“我我在仓库里面忙呢啊。”老刘支吾着说道。
陈曦哼了一声:“我他妈的就在仓库这儿站着呢,你要敢说在仓库里面,我现在就把这扇大门给吃了!”
老刘一听,不由得尴尬的嘿嘿笑了起来,不好意思的道:“领导啥时候来的啊,你别总搞突然袭击啊,事先跟我打个招呼,我也好收拾一下嘛。”
“行了,你别废话了,赶紧过来一趟吧。”陈曦说完,直接挂断了电话。
几分钟之后,老刘骑着摩托车赶了过来,下车之后,嬉皮笑脸的走到陈曦面前,一眼看到他胳膊上缠着纱布,便关切的问道:“啊呀,你这是咋了,负伤了呀?”
“没事,摔了下。”陈曦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道:“你也太不像话了吧,好歹公司一个月给你一千多块钱,总不能这么不负责呀,人不在岗不说,连门都不锁,这可好,要是进来个人全都拉走了,你也不知道啊。”
老刘自知理亏,赶紧陪着笑脸道:“我就是昨天晚上回去搂着媳妇睡一觉,平时都在的,至于这门,锁不锁都一样,好老娘们一脚都能踹开,再说,这些大木头箱子,谁能搬得动啊。”
“木头箱子!?”陈曦无奈的道:“你知道这木头箱子里装的都是什么啊,这里面都是德国进口的阀门,有好多都是专门订制的,一件都是十多万欧元,万一出点差池,把你卖了也赔不起啊,还有,这些东西都不能露天摆放的,这不有仓库吗,咋不放进去呢?”
老刘挠了挠脑袋道:“那个叉车坏了啊,镇上的修理工说要300块钱,我也没钱啊。”
“我真服了你,你家过日子,连300块钱都拿不出来啊,先垫上呗,又不是不给你报销。”陈曦越说越生气:“老刘,你要这个态度的话,我可得跟公司反映一下了,账记得乱一点可以将就,只要不丢东西也就罢了,可你这么搞的话,是要捅大篓子的。”
老刘一听这话,也有点傻眼了,连忙掏出一包红塔山递了过来,讪笑着道:“陈工,你别发火,我今天就收拾,这个”说着,他往前凑了凑,拿出好像要说悄悄话的架势。
“就咱俩人,你嘀咕什么,有啥就直说呗。”陈曦哭笑不得,随即推开了他递过来的香烟。
“你们公司的副总经理杨之谦,是我的外甥姑爷,您就看在他的面上,别批评我了,我这就马上收拾。”他嬉皮笑脸的道。
我操!又是这个傻逼,陈曦在心里骂道,不提他还好点,提他的话也就只能这样了,他在心里叹了口气。
满院子的设备箱子,没有叉车,什么活也干不了,陈曦多少明白点机修常识,把机器盖子打开看了下,其实就是助力泵的油管崩开了,只需要换一根就可以,老刘所说的300块钱修理费,估计水分大的很。
他的胳膊不方便,只好坐在摩托车后座上,先跑去镇上,找了一家修理部,和修理工把情况一说,按长度找了一根其他车的油管,又买了两桶助力油,回来之后,指挥着老刘将油管换了,然后跳上叉车,启动之后一操作,一切恢复正常。
“就这么点事,还300块钱,你可真能忽悠。”他怼了老刘一句,这家伙脸微微一红,讪笑着没敢说什么。
收拾好了车,他又去厨房转了下,还别说,米面油、各种佐料一应俱全,还真有个过日子的样,于是拿出100块钱,让老刘去镇子买点肉和蔬菜回来,顺便在弄点白酒。
反正没人管,就我一个,连个电视都没用,不喝干嘛?他无奈的想道。
老刘走后,他跳上叉车便干了起来。一口气干到中午十二点,院子里所有的货柜都各就其位,看起来整洁多了,老刘早就回来了,不仅买了酒肉和蔬菜,还在家里抓了一只大公鸡,说是孝敬他的。
按理说是不该收临时工的礼,毕竟人家一个月才挣那么几个钱,一只公鸡怎么也得100多块,实在有点不好意思,可转念一想,既然是杨之谦的亲戚,那就管不了那么多了,钱多钱少的,找你外甥姑爷报销吧。
下午没什么事,老刘杀了鸡,收拾利索之后又给他炖上,这才试探着问道:“陈工,你晚上吃完鸡肉再走吧。”
他微微一笑道:“我暂时不走了,这段时间天天在这里了。”
老刘一愣,还以为他是在开玩笑,可见他一本正经的样子,不禁有点傻眼了。
“没事,你不用担心,我来这里和你没什么关系,以后啊,有活儿的时候,我就打电话喊你,没啥事,你也不用过来,就在家呆着吧。”他笑着说道:“不过今天别走了,这鸡我一个人也吃不了,咱俩一起来吧,顺便再喝点。”
老刘则连连摇头,说自己家里还一大摊子事呢,再说也不会喝酒,要是没啥事就先回了,他也懒得挽留,于是就点点头,由他去了。
笨鸡抗炖,足足在大锅里炖了一个多小时,还没彻底烂糊,他也不着急,索性把行军床放在院子里的一棵大树下,躺在上面纳起凉来。
又炖了一个多小时,感觉差不多了,掀开锅盖,肉香扑鼻,尝了一口鸡汤,鲜美可口,果然是农家的笨鸡的口感。
看看时间也快五点了,夕阳西下,微风习习,正好是吃肉喝酒的好时候,于是将桌子也搬到树下,连汤带肉的盛了一大碗,再撒上些葱花和香菜,感觉更加有食欲。拿过白酒一瞧,就是本地一个小酒厂生产的散酒,小酌一口,味道还算不错,于是舒舒服服的坐好,一口酒一口菜的吃了起来。
这生活,太惬意了,给个县委书记都不换啊,他在心里这样道。摸出一根烟叼在嘴里,还没等点燃,忽然见大门外站着一个花白头发的老头,正眼巴巴的往这边看着。
老道七十岁上下的年纪,头发很长,在脑袋顶上盘了个发髻,干瘦干瘦的,留着一部花白的胡须,身上穿着一件深蓝色的道袍,洗得都有点发白了,不过还算干净。
啥意思?没听说道士化缘的呀,他在心里想道。正打算打个招呼,那老道却一步三晃的走了进来。他本想阻拦,可转念一想,算了吧,这么大岁数了,咋往外撵啊,进来就进来吧。
可让他没想道的是,老道竟然晃晃悠悠的走到餐桌前,伸手从怀里掏出一副碗筷,直接夹了一块鸡肉就吃了起来。陈曦都看傻眼了,心中暗道,这老道还真不客气,关键是还自带碗筷,属实头一次遇见。
然而,下面发生的事就更加匪夷所思了,老头吃了几口鸡肉,居然跟变戏法似的,从宽大的袍袖中取出一个精致的小酒杯,往桌子上一放,用眼神示意陈曦给倒酒。
陈曦本就生性随意,又是个嗜酒之人,一见有人陪着喝酒,当然是喜出望外,于是也不说话,直接就给满上一杯,老道也不客气,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两个人就这样推杯换盏的喝了起来,喝了能有六七两的样子,老道的脸色渐渐红润起来,清了清嗓子,忽然高声吟唱起来:
情哥哥爱我的脚儿瘦,
我爱情哥哥潇洒风流。
初相交就把奴家温存透……,
象牙床上,
罗帏悬挂钩,
哎哟咱二人,
今夜晚上早成就。
老道的嗓音苍劲朴拙,把淫词小调唱得高亢有力,别有一番风味,听得陈曦赶紧鼓掌叫好,借着点酒劲,便跟着学了起来。
唱了几句,却发现远没老道唱得有味道,于是便笑着说:“还是道爷您唱得有味,我还真学不来。对了,这是啥曲儿啊?我咋从来都没听过。”
老道也不回答,只是醉眼朦胧的站起身来,摇摇晃晃的往门外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酒足饭饱,去也,去也!”
“道爷,再唱一会呗,闲着也是闲着。”他笑着喊道。
“今日休矣,明日再唱。”老道头也不回的说道。
还有明天?陈曦心里不由得暗笑,不过随即明白了过来,这鸡肉还没吃完啊,难道明天要接着老吃?
作者:亲,最近在加更我当按摩师的那些年,所有该文更新稍慢,不过正好精雕细琢,望书友谅解海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