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是七九唯一能够休息的时间。
七九休息的地方是一小块空地,因为环境阴暗潮湿,很少有人偶会选择到这里来。
“我离开能去哪里?”七九看着满是裂痕的手臂,问道。
辛司佑鹿观察了他两天多,“可是你已经对这里心生厌倦了,不是吗?”听在七九耳朵里,虚空缥缈的很。
这天晚上,人偶王国的月特别的明亮。
“如果你没有离开的想法,为什么那么关注那些犯事的人偶?”
“你知道她们是反叛军,你想要离开。”
七九回以沉默,久久,他回忆道:“我编号是七十九,在我之前有很多很多人偶义无反顾的投身反叛军。”
“可是我胆小,害怕……我不敢。”
“二位数的人偶大概就剩我了吧。
七九双手握拳,又松开,周而复始,“有人说我的决定是正确的,因为我还活在这个世上。”
“可是……这个世界已经病入膏肓了啊。”
晚上的时间,比白天还要安静,安静到让人心慌。
七九说的小声,风吹散他的弥弥余音,七九听到那人说:“那就去外面看看吧。”
后来出去的时候,溱素商问南浮歌,为什么放任他们的行为?
南浮歌回答:‘为什么要阻拦呢?’
入夜前,三二五集合了数百个人偶,加上躯壳被重新组装的破残人偶,数量逼近一千。
“这是规模最大的一回。”三二五这么对南浮歌说道。
南浮歌张张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用着第一视角,看着三二五有条不紊的指挥着人偶们,看着他们脸上镌刻着庄严。
今晚的上空悬挂着硕大的圆月。三二五说今天是满月,据说满月的时候,会有神明听到他们的祈求。
他说这话的时候是笑着的,因为他说神真的听到了。
此时人偶们听从命令,严阵以待。
他们的身姿在月光下,无端生的悲凉起来。
人偶王国领土面积广阔,但用来居住的城镇只有两个。
一个是女皇和贵族很生活的主城,另一个就是为主城提供物资的工厂。
比起工厂,人偶们更愿意称呼为奴役所。
三二五他们在奴役所跟主城之间建立了暗道,就如蚁巢一般四通八达。此时集结的地方是靠近奴役所的一处荒野,他们打算现行解放被关在奴役所的人偶们。
人偶的策略熟练又直接,奴役所外墙的坚固就是在他们一次次的围攻下进化的。
这一回反叛军总结了前几次的失败的主要原因,决定跟里面的人里应外合,一举攻下奴役所。
过程中,南浮歌和皎若云都沉默的看着。
就连闻相,也许是察觉到了皎若云沉重的心情,也不再发言表态。
三二五说在里面接应的负责人是三二四,三二四比三二五早一步加入反叛军,当三二五成为反叛军的统帅后,三二四说:“我是你的兄长,那么卧底的任务就交给我吧。”
其实两人并非没有任何亲缘的联系,只是有意识的时候,身边陪伴的就是彼此。
事实上,两人连女皇都没有见到,就被她抛弃了。
反叛军有所行动的时候,天空中的乌云散去,被遮挡许久的月亮明亮了许多。
“就是现在,你从左边穿进影子里。”
“那里机关有些延迟,过一会就会卡住一瞬,你趁机进去。”温泗欢语速极快,被指挥的五零什么都来不及想,便跟随着温泗欢的话行动起来。
依靠机关术而建立的高墙,最致命的就是这种微不足道的小问题。
温泗欢算计了很多方案,眼下是最安全有效的一种。
此时巡逻的人偶会留出半盏茶不到的时间才会走到这边,同时在高墙上的哨兵视线也不会落在这边,加之阴影遮挡和卡住的那一瞬,足够了。
卡住的是一处靠近地面的炮口,动作小心仔细一点,那一瞬间空留出来的间隙足以让五零钻进去。
从起身到钻进炮台口不过一个呼吸,对于五零来说却漫长的可怕。
“你可真厉害。”
此时已经在高墙另一侧的五零,一边深呼吸,一边感叹道。
或许那些家伙都没想到,有一天他会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钻进来吧。五零抬头,此时他已看不清高墙上的人影。
“该走了。”温泗欢打断五零的注视。
五零的工作是想办法进入奴隶所,协助三二四为之后的进攻做战前准备。
奴隶所的人偶们鲜少有战斗能力,除了五零,还有不少像他这样伺机潜入的先行军。
先行军都是独立行动,为了保证最大数量的与三二四汇合,先行军彼此都不知道其他人潜伏在哪里。
五零不知道其他人偶现在如何,反正他已经朝着制定的地方前进。
当五零见到三二四时,南浮歌这边已经集结完毕,人偶们用着南浮歌没见过的机关术,将行踪彻底隐藏。
南浮歌感知到了三二五焦急的心理。
先行军也是送死队,或许等三二五解放奴隶所的时候,他的兄长三二四就已经成为一具失去生命的残骸。
“三二五,打头阵的话,就让我们来吧。”说话的是被改造后的老兵,“就算我们现在有了行走的能力,作战能力也不如从前。”
这是老兵们私下合计过的提议。
人偶们不同于其他生物,他们是依靠零件活动的,崭新的躯壳需要很长时间的磨合,才能达到正常水平。
与其拖累,不如发挥出最后的作用。
三二五只能同意,他也必须同意。
南浮歌看着老兵们拿着奇形怪状的机械,一点一点的脱离大部队。
“滋——”通讯设备接收到老兵们的讯息。
“大门已经被三二四他们打开,三二五……我们出发了。”
之后回归平静,大部分压抑着心中的悲伤,在三二五的带领下,匀速的朝着奴隶所前进。
“你听到声音了吗?”七九问辛司佑鹿。
“听到了。”
“啊,这样啊。”七九靠着墙壁站起,他手臂的裂纹又加深了。“那就出去看看吧。”
五零和三二四汇合后,见到了其他的先行军,大家都想方设法的潜入了奴隶所。
而温泗欢,则在先行军中,见到了陈暮伯、何绸缪跟萧啼乌。
晚些时候,除了南浮歌三人和辛司佑鹿,所有人都聚集在了先行军这里。
奴隶所的防备措施以及驻扎的检察官都是主城的两倍,为了他们的目标,三二四为每个人分配了不同的任务。
最主要的工作是打开奴隶所的大门,为此,他们不得不分散出不少先行军,以此来拖住检察官的注意力。
而打开大门的任务,则被分配给了温泗欢和何绸缪所在的人偶。
“我们会倾注所有能力,为二位争取时间。打开大门的重责,就麻烦两位大人了。”
三二四带领所有人偶,向他们行以最高的敬礼。
伴随着爆炸和火焰,温泗欢和何绸缪又一次回到了高墙内侧。
“要下雨了。”何绸缪突然出声。
火星变为火海,他们在其他先行军的掩护下,穿越无数冷兵厉器,逐渐来到奴隶所的大门。
那是一扇泛着金属寒意的重门,想要打开必须找到操作室。
难闻的油烟味充斥在奴隶所的角角落落,七九踏过火海,战火的硝烟弥漫在他的眼前。
身后是房屋倒塌的沉闷轰隆,火焰的高温令七九的螺钉隐隐有融化的迹象。
“这是什么?”雨滴落在七九的脸上,凉凉的,转瞬即逝。
“是雨水。”辛司佑鹿回答。
雨滴连成蛛丝,从空中降落,然后被火海蒸发。
“原来真的有水啊。”他的话被欢呼掩盖。
“我摸到水了!”是白天那个小人偶。
之后……之后就是单一的杀虐和惨叫,检察官暴怒的斥责和棍子的抽打一度高过爆炸声。
“在?”七九问。
“怎么?”
“亲人之间……都是这样的吗?”七九看着被检察官暴打的小人偶,迷茫至极。
小人偶已经支离破碎,她费力的抬起指尖,“你看,我摸到水了。”
她对打她的检察官说。
小人偶脸面失去了一大块,她扯起嘴角时,甚至看不出她这是在笑。
“不是,这不是亲人。”辛司佑鹿快速的反驳道。
“可是……”七九嘴唇张张合合,吐不出任何词句来。
雨越下越大,稀里哗啦的的将七九浇透。
“轰——”
奴隶所的大门被打开了。
在外面等待已久的三二五率领大部分,他们扛着机关器械,提着古怪的器材,在检察官忙于对抗里面反抗的奴隶时,冲进了奴隶所。
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战争。
当反抗军进入奴隶所,花费无数机关术心血的高墙成为摆设。
人偶们呐喊着,咆哮着,他们举起手中的兵器,对着同族无情的挥下。
一具具人偶变成残骸,倒在废墟中。
那一刻,反叛军和检察官的立场再也无法分辨。
火舌逐渐蔓延,大雨淅淅沥沥的落,散落在废墟里的残骸便被雨水浸透,然后被蔓延过来的火舌吞噬。
火光中,南浮歌看到一个人影。
她没有人偶的结构特征,身高有七尺,头发长至脚踝。
女人穿着宽而飘逸的长袍,手里抱着一个精致的娃娃,南浮歌听到有人偶唤她——
“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