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072、迎亲(1 / 1)我的当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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丙辰月廿一,长安晴少云。

在宋公入住长安这些天,圣人终于命礼部把礼聘太子妃的三书六礼给补齐了。

今日又是正式迎亲的日子,昨日宫里派了遣使送来吉服与一应饰物,寅时初刻,内侍宫人侍候完燕溪洗漱,用完早膳,这才将她按到妆奁前梳妆打扮。

太子妃的礼服首饰与皇后差了一个品级,冠是九花树冠,并两博鬓,服为青色褕翟、黼领中单,蔽膝大带与翟衣同色,腰上圈着大绶、小绶,玉革带,玉佩垂于身侧①。两颊抹胭脂,唇上点口脂,绛红色泽越显肤色莹白,低眉敛目的样子很是温婉动人,一身珠光宝气,尤为金贵。

穿戴整齐已经过了卯时,内侍宫人唯恐太子妃忘记礼仪,又絮絮叨叨与她讲了好几遍。燕溪一一记在心里。

这时宅子外头车辇已经齐备,宫人为她打开房门,才踏出门槛就见穆芸筝与另一位宫娥手执熏炉,一左一右立于门外。

燕溪看了她一眼,今日的宋家女公子倒没有先前那么随意,鬓边软发用刨花水抹匀,露出光洁如玉的额头,黑发堆云结了个盘桓髻,五官精致,肤凝玉润,若不细看右脸上的伤疤,倒也赏心悦目。

少顷燕溪收回视线,穿着牙色袜、青舄②的足踩上铺着的猩红毯子。

穆芸筝与另一位宫娥提着熏炉在前领路,几人缓步行至前院。

宋公等在大门处,他今日也穿了一身赭红的公服,头戴三梁进贤冠,脖子上绕着方心曲领,老东家年岁虽然大,但相貌清癯,仙风道骨,显然这些天在长安过得还不错。

燕溪行至宋公身前,有内侍拿了软垫置于二人跟前,待人退下,宋公跪下对她行了个稽首礼,燕溪右手在上向宋公行了个拜首礼,再拜,一共二拜。

之后宋公将她扶起,尽管这丫头是陈家的正房长女,但到底是为自个儿外孙儿挡了灾,他们宋家从不是知恩不报的人家,于是他不吝怜惜,从袖袋中取出一方小锦盒递于她,“从前在家中时让殿下读女诫读女则,殿下都不以为然,如今出嫁从夫,又是天家的儿媳,去往东宫以后一定要恪尽四德,万不能刁蛮任性,随心所欲。”

“孙儿省得,只是日后孙儿不能在阿翁身边尽孝,您需得更加保重身体才是。”燕溪嘴上如是说,心里却想自己顶替他人的身份出嫁,身边连个亲人也无,哪怕临行嘱咐也不是对自己讲的,只觉人性凉薄。

一边的穆芸筝听完倒没露出什么不屑神色,她跟姥爷相处了十几年,自然看得出来他对燕溪说的话都是发自肺腑的。

只是看燕溪的样子似乎不以为然,转念想她也是受害者之一,自己又有什么立场去批判她不识好歹呢。

一旁的宫娥替燕溪接过锦盒,这才簇着太子妃继续出门。

迎接太子妃前往宗庙的仪仗队早已等候在宋宅门口,内侍将燕溪扶上辂车,宋公亦是上了后头的牛车,待人坐定,车马驾便浩浩荡荡地往皇城驶去。

待抵达皇城宗庙,门口到主殿的路上亦是铺着绛红的毯子,内侍宫人们扶着燕溪下了辂车,由穆芸筝与另一位宫娥引路,前往宗庙东屋等待太子迎新妇回宫。

另一边的宋公也没闲着,内侍宫人在宗庙露天广场上置了筵几,他则回到了宗庙大门处,面朝西侍立,静待太子辂驾。

作为太子妃氏族家主,宋公这一天过得也并不轻松,待会儿举行昏礼的时候还要经过一套繁琐的问唱才能把太子妃交给太子。

而东屋内,燕溪右手在上交握置于腹前,纤长的脖颈端的笔直。

离日入时分还有一个半时辰,穆芸筝见她顶着那么大一顶花树冠,感觉自己脖子也隐隐酸痛了起来。而且太子妃不坐,她们这些下人也不能坐,一站就是三个钟头,登时感叹不已,古时候的婚礼制度也太不人道了。

又一想古时候女子一生只有这么一回,忍忍也就过去了。

而她不知道的是,屋子里的内侍其实都是延嘉殿调派来的,她们恭恭敬敬的站着,就等着这位真正的宋家女公子出丑。如此一来就能拿捏了她的错处,日后就有理由刁难一番。

但谁都没想到所有人都站得脚心麻痒、脖颈酸痛了,唯独她颔首站立不动分毫。

一众内侍只觉没趣,也不再打量她。

直至日入时分,宗庙外传来礼乐之声,皇太子迎亲车架在宗庙大门处停稳,左庶子③奏呼降辂,太子身着黑底五章衮服,头戴白珠九旈冠冕钻出车厢。

在左庶子的引领下行至宋公对面,臣先拜,君还拜,一番问唱之后接过了鸿雁入门内,右转至东屋。

因为太子妃父母早亡,是以一应主人的问答仍由宋公代之。

待二人走完所有流程,李瀚将鸿雁放到地上,就可以迎接新妇了。

燕溪在宫人的搀扶下缓步走向太子,尽管她对这桩婚姻有所不满,但在心底里,她还是爱慕着瀚表兄的。如今二人久别重逢,皆是盛装打扮,一人在内一人在外,竟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而这也是穆芸筝第一次见到太子李瀚,他的样貌随了陈贵妃大半,眉目鼻精致有余,但不够英气,脸型与菱唇倒是与圣人极像。

她回忆起李吴一的样子,无声笑了笑,可能他们兄弟二人下半张脸都随了父亲吧。

迎到了新妇,太子率先出了东屋步下台阶,太子妃紧跟在后,之后在内侍的搀扶上了辂车。太子驭车在宗庙广场上转了三圈,之后将辂车交还给内侍,出门上了自己的辂车,待太子妃的车架跟上,沿着安上门街回转东宫。

仪仗队吹吹打打地走了,宋家送亲家眷行至延喜门街,止步于重明门外。

索性延嘉殿派给太子妃的宫人们都跟去东宫了,一时间空荡荡的皇城道上只剩下了宋家爷孙二人。

宋公像是心里落了一块大石头,一整天又是磕头拜礼又是跟着迎亲流程走。就是青壮年都会受不了,更别说他这个快要古稀的老头子了。

穆芸筝赶紧扶住他,换了个位置让他扶着署衙的院墙回宗庙。那里还停着牛车,得趁城门下钥的时候把姥爷送出皇城。

趁着四下无人,宋公道:“筝丫头,之后你有什么打算,是跟着姥爷回幽州还是?”

穆芸筝垂下眼睑道:“世人皆知宋家女公子成了太子妃,我这时候回幽州,难免会招人口舌。”

言下之意是不能回家了,宋公唉声叹气道:“也好,你就留在宫里多陪陪你姨母。”说道自己的大女儿,宋公又要老泪纵横了,“哪怕救不了我儿,放过你也是好的。”

穆芸筝张了张嘴,一字未吐。

晚霞如同一塘遮天的火红烈焰,烧透了半边天幕,细碎繁星在它照耀不到的地方隐隐闪烁。寰宇之内,有太多的人和事,而人们只能看到眼前所发生的一切。

穆芸筝把姥爷扶回到牛车上,收回手时将一折笺纸塞到他手中,这招她还是跟许怜学的。

宋公把手藏在宽大的公服袖子下边,用另一只手摸了摸外孙儿的脑袋,这才任由内侍宫人合上牛车的门,驶向皇城外。

透过车门的缝隙,他能看到外孙儿单薄的身影渐渐隐没在高大院墙的阴影里,浓黑的夜色仿佛要将他的另一个心头宝吞噬在幽冷的深宫禁苑里。

年迈的老东家突然有股不祥的预感。

等回到兴化坊宋宅,宋公直奔后厢房。秦隐为东家点了灯盏,就听他吩咐道:“秦隐,你到外头守着。”

秦隐不疑有他,赶紧出门为东家带上了房门。他知道并不是宋公不信任自己,而是他不信任这座宅子。

房门扣上,宋公对着灯盏打开了那张笺纸。

纸上寥寥数字,写着,皇长子,丙子年丁酉月十五日丑时生。

起先宋公还有点回不过味,但随即他想起了另一个人的生辰八字,登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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