渤海国。
半个月来,契丹部族从沿路州府押解了一万三千名普通百姓充做肉盾攻打渤海王都,至今日,十二万大军已在忽汗城外雪原上集结完毕。
伴随着朝阳照射,逐渐驱逐了黑暗,忽汗河对岸雪白的地平线上,衣衫褴褛的渤海百姓立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由两万盾兵负责驱赶。任谁退缩一步就是脑袋分家,渤海战俘只得推着二十架重型抛石机,数十名壮年男子在前交替放置滚木,一点点挪动至两军阵前。
待炮台搭建完毕,已经过去了两个时辰,后方人群从中裂开,渤海战俘推着装有三人合抱的攻城锤,云梯车碾过了冰原,直指王都。
而后方契丹重甲骑兵在冰原上一字排开,气势恢弘犹如黑云压境。一时间铁骑踏地的轰鸣之声仿佛透过脚下土地,传入外城郭上每一个守军的耳中。
好在他们有所准备,都抱着血战到底的决心,早十几天前就在城郭上搭建了轻型抛石机,每个垛口堆满了巨石滚木,架起了热锅烧油,弓箭手站高位狙杀。
契丹王见军阵已成,遣了使者前去忽汗城城门下转悠,用事先练习好的靺鞨语劝降。
守城主帅高博听对方的挑衅言辞,黑着一张脸问身边守卫要来一张大弓,弯弓瞄准对方的使者。
那使者见之拍马就跑,回身高呼:“古往今来,两军阵前不斩来使,渤海国当真是好大的气性。”
高博见人跑远,愤愤摔下弓箭,高声命令守城将士严阵以待。
雪原上的狂风吹拂得旌旗猎猎作响,契丹大军这边还在填补石料,其中一架抛石机后,伪装成渤海人的李吴一与章熙等人正在卖力的堆叠石料。
“他娘的,这还要扛多久?”章熙咬牙切齿道,狼骑营诸人的手是用来杀人的,不是用来抱石头的!
“一会儿就该赶着咱们去爬城墙了。”说话的人五官敦厚,看着十足人畜无害,大家都叫他阿廖,大名祈廖,从前是与李吴一同属一队的什长,如今已经晋升为百夫长。
“你们听说了吗?咱们太子大婚了。”另一个瘦高个道,右眉上一道寸长的疤痕,看着年纪不大,身材也不健壮,但抱一块二三十斤的石料却是轻而易举。
李吴一闻言手里的石头险些落地,但很快他收拾好情绪重新投入搬运石料的活计中。
瘦高个见他无动于衷,挑着眉看向同伴,却被对方狠狠剜了一眼。宋家女公子是未来太子妃的事,狼骑营中无人不晓。当着人李吴一的面说这话,明显就是故意的?
哪怕李吴一从前在狼骑营当职时招人嫉妒眼红,但人家有这个能力手段爬到高位,何况如今他都被逐出军营了,再用女人来攻讦羞辱,反而显得他们像是市井娘们一般嘴碎欠抽。
只不过李吴一并未往心里去,太子娶他的太子妃,跟姑娘又有什么关系。
晌午时分,果然不出狼骑营诸人所料,搬运完石料后,契丹骑兵压上前线,开始驱赶渤海人推着云梯继续推进战线。
因为契丹的重甲骑兵适合平原突击作战,并不适用攻城战,是以此次对面的骑兵并未全部出动。
守城将领也不认为他们会制定包抄偷袭策略,便命城内所有兵力调度到西门,严防死守西门城郭垛口。
与此同时向鹤程早已将余下的狼骑营将士分成了五波,由左右偏将各领一路,左右翼军从昨晚子时开拔,潜行至距中心战场十里外的忽汗河对岸。
而混在渤海人中间的五千人是先锋军,后卫则由两位副偏将带领,直接绕过左右翼军,向着契丹后方辎重部队偷袭包抄。
余下的一队由主帅亲自率领,在忽汗城内驻守,待接收完渤海人后将驱策着军狼,与乔装的狼骑营诸人汇合正面迎击契丹的先锋部队。
城墙之上的高博看着被驱赶而来的渤海人,离得太远,看不清他们的面庞,但充斥在人群中的绝望与哭嚎,弥漫在城墙上每个人的心头。
哪怕他们知道狼骑营将士混在其中,但整整一万三千多人,被契丹人拉成了一条长长的战线,而他们的身后就是契丹的铁甲重骑。
倘若被他们发现端倪,契丹王必定会指挥先锋官率领骑兵部队追击,如此一来,只有两条腿的普通百姓如何能从铁骑下逃脱生天?
高博是个军人,更是身后王都守城将领,心底里无比清楚,如果狼骑营的计策失败,这城下的八千名渤海人必定难逃一死。
如今只能祈求固北军狼骑营不要浪得虚名吧。
寒风卷过雪原每一寸空隙,在挨挨挤挤前进的渤海人之间来回穿梭。
也幸亏契丹人知道正当战时,不可能浪费冶炼钢刀的功夫专门为肉盾们打造镣铐,所以他们之中绝大部分人都是自由的。
中央一架云梯之下,李吴一章熙等人周围的百姓聚拢,开始顶替他们完成推进云梯的活计。
有一个年过半百的老翁含着泪对李吴一道:“小郎,小老儿一家五口的身家性命都托付给你们了。”
李吴一道:“陆阿翁宽心,有我们在,不会有事的。”
章熙虽然高傲,但面对须发斑白的老头也说不出什么重话,“待会儿拉响哨箭,你们只管往前冲,任谁摔倒都不要回头。”
周围人重重点头。
忽汗河对岸高地上的契丹王耶律尧骨眯起眼睛看向远方战线推进,对萧军师叹道:“若不是被狼骑营小子们打乱了计划,咱们应当能掳掠更多的渤海人。”
萧军师摸了摸山羊须道:“不能再等了,四月中春回大地,忽汗河冰面会变得薄脆,若不趁此机会直捣王师,必然要造伐渡河,恐怕渤海人龟缩不出,也是在等这个时机。”
耶律尧骨突然对着前方的忽汗河望而兴叹:“这苦寒北地的坚冰也终有融化的一天,等到来年春暖花开,这条护城河,必是我契丹王廷的天然屏障。”
说完他朗声笑了起来,萧军师闻言,亦是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