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众人都以为姑娘只是磕了一下,入内后蒋家娘子撩起她的裤管一看,不光摔破了皮,袴裤上还蹭了不少的血。
蒋家娘子担忧道:“哎呀,怎么这么严重,姑娘且等等,妾去取药替你包扎。”说完也不等穆芸筝答应就慌里慌张到内室翻箱倒柜了。
穆芸筝咧了咧嘴,后知后觉应了一声,“好,有劳娘子了。”她就说怎么这么疼,这下就是想走也走不了了。不知道娘子家有没有空余的屋子让她歇下,要是没有的话还得回城,不光如此还要把李吴一也带走。
蒋家嫂子一个留守军嫂照顾两个孩子已是不易,如今李吴一还在她家借住,邻里街坊恐怕没少对她指指点点。
而进屋后她见到了蒋家的另一个孩子,七八岁左右的小男孩梳着个总角髻,身穿粗麻短衣,正躲在大妞身后好奇打量穆芸筝。姐弟俩发色偏黄看着有些营养不良,但大眼睛双眼皮,鼻梁也高,料想日后长开了也不会丑到哪里去。
见姊姊注意到了弟弟,大妞赶紧把怯懦的弟弟揪出来,小大人般介绍道:“姊姊,这是大妞的弟弟二虎,虎子,这是……”说道关键处她才想起来自己还不知道姊姊姓甚名谁,只知道她与二叔熟识,遂随口胡诌:“二叔的姊姊。”
穆芸筝正琢磨这个称呼怪怪的,屋外等候的李吴一却开口了,“大妞不要乱讲,姊姊是二叔的朋友。”
大妞努着小嘴道:“哦,那我们喊姊姊什么呀?”
李吴一盯着房门,仿佛能看到里面的姑娘似的,“你们唤她芸姨便是。”
穆芸筝:……
按照自己前世今生的岁数叠加,叫自己姨都算占小朋友便宜了。但还是觉得这个称呼有股民国妈妈的味道在里头。
丁郎君正在檐下给跛子兄点钱,听他们对话,回头扫了李吴一一眼,看来这小子还算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跛子兄把手握成碗状,低头哈腰道:“掌柜与我们说的是五贯。”
旁边几个伙计见他脸不红心不跳,不由看向东家,心里还有点幸灾乐祸,谁让他刚见到姑娘的时候口没遮拦,这下大出血了吧。
丁郎君咬牙切齿的扯开荷包,从里面掏出一张飞钱抖开,绘声绘色道:“看到没,永汇堂的飞钱兑票。”
跛子赶紧接过,然后给主顾弯腰作揖行礼,这才拿了飞钱美滋滋的退出了蒋家院子。
等不见人影,李吴一走过来道:“这人右手虎口与指根处的老茧比左手厚的多,想来是常年握刀的习武之人。”
丁郎君见他过来搭话,心中极不舒服。虽然他是商人,但律法教条深深刻在了骨子里,从一个男人的角度来看待李吴一与穆芸筝的关系,只觉得二人暗通款曲有违礼法,太子妃与人有染,怎么看怎么石破惊天。闹个不好恐怕还会挂累宋家商行,幽州宋家百年来的美誉怕是要毁在他二人手上。
这会儿趁着殿下不在,丁郎君把李吴一拉到院墙一角,苦口婆心劝道:“小郎啊,丁某是过来人,这些个情情爱爱啊,说白了就是冲动鲁莽,莽过头了也就那样索然无味。我也知道一个巴掌拍不响,但不还有句老话叫做纸包不住火。长此以往,你俩的关系若是被人发现,捅到天子耳中,那可不是闹着玩的。听某一句劝,你们俩在一起是不会有好结果的,你先前被打成那样不也是想要脱离宋家重新做人嘛,这会儿你能跑就跑,千万别再弥足深陷了啊。”
李吴一见他揽着自己的肩膀垫着脚,又听他吧嗒吧嗒说了一大堆,真想问问累不累,“丁郎君可说完了?”
丁郎君搜肠刮肚好一会儿,点了点头,不管小郎听不听得进去,反正该说的他都说了,若实在冥顽不灵他也没有办法。
李吴一懒懒抬了下眼皮:“你是不是以为姑娘是太子妃?”
幽州潞县宋家长女配于帝君为后,长孙配于储君为妃,这不是人尽皆知的事吗。丁郎君像看傻子一样看着李吴一,自己眼见为实,就不要揣着明白装糊涂了。
李吴一又道:“宋公都告知我了,如今的太子妃不过是顶了姑娘的名头,实则另有其人。不然丁郎君以为东宫太子妃归宁,潞县一点风声也没有,还能随意出入州府?”
闻言丁郎君整个人都要裂开了,“什,什么?”
李吴一也不管他承不承受的了,继续轰炸,“而我是那个被姑娘退亲的倒霉鬼,若非李唐皇室横加阻拦,姑娘本该嫁我为妻。”
丁郎君的下巴险些落地,外乡人可能不知,但去年宋家女公子退婚一事闹得潞县满城风雨,他们这些分行行长去潞县拜会老东家的时候自然有所耳闻。
尤其是他们还得知,那位被退亲的倒霉鬼是在固北军中任职。要不是碍于宋家百年的清誉,他们回乡以后早就传的人尽皆知了。
丁郎君赶紧撒开手规矩站好行礼道:“小人有眼不识泰山,烦请将军勿要见怪。”
李吴一眼疾手快托住他,摇了摇头道:“丁郎君误会了,我已脱离军籍半年多,只是个平民百姓。反而是来瀛州之前,郎君对我照拂良多。”说罢放开他,行了个标准的揖礼。
“不敢当不敢当,某只不过是举手之劳。”丁郎君赶紧拖住李吴一,突然觉得自己好无耻啊,人家这么通情达理的大好青年,自己怎么能用那么龌龊的眼光来看待呢,先前还说再遇见他要收房费,如今怎么开口啊,加上跛子兄的五贯钱,这下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啊!他的心好痛啊!
“那你们接下来有什么打算?”丁郎君也是个心思活络的人,老东家本家人丁单薄,但他为人古板,不肯从旁系族中过继子侄,如此一来皇室赐婚几近断了宋家的香火。想是老东家想到这么个折中的法子,这才会上演如今这一幕。
李吴一弯了弯嘴角:“她一个姑娘家如此英勇无畏,我堂堂男子汉又岂能畏首畏尾。”
丁郎君看着他,突然觉得自己目光狭隘了,这小郎底子生的极好,即使脸上有疤,只要眉目徐徐一展,便宛若冬雪消弭,令人如沐春风。
他拍了拍李吴一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小郎啊,你还是把脸治一治吧,我看着都觉得怪可惜的。”他要是有小郎一般的底子,早就“取次花丛懒回顾”①了啊。
李吴一小心翼翼问:“真的有碍观瞻吗?”
丁郎君摸着山羊须:“也不是丑的人神共愤,只是你不为自己想,也得为姑娘想啊。你日后与她在一处,顶着这么张脸,他人难免会非议啊。”
李吴一默不作声的低下了脑袋,丁郎君的话的确打击到他了。
最直观的表现就是穆芸筝打发走分行一行人以后,等到了晚间,蒋家娘子做好了汤饼,喊他来吃饭,他端了碗筷就跑去门外蹲着吸溜面食了。
穆芸筝与蒋家娘子对视了一眼,“嫂子他怎么了?”
蒋家娘子苦恼的搔了搔头,大概是害臊了吧,于是笑道:“二叔这么大人了,姑娘不必担心他。”
毕竟是在人家家里做客,穆芸筝也不好太麻烦她。隧歉意一笑低头吃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