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夜色就像一张无边寂寞的网,罩着不远处迷蒙的亭台楼阁,晦暗的街道灯火,一直延伸至暮霭沉沉,若隐若现的远山之中。
林悦岚打开琴盒,一把色泽棕亮,纹路清晰的古琴露了出来,这古琴便是“歌吟”。
自离开达目王宫后的这三个月来,每当夜色降临,尤其是独处的时候,他内心有一种想要逃避的冲动。他害怕这样的夜色,却感觉那夜色渐染渐重地向他扑卷开来,他逃无可逃,心中的某一个刻意压抑的关口开始松动,带着熟悉的味道向他扑面而来。因为每当这个时候,万籁俱寂一切事情忙完,内心放空,那种对司徒南芸刻骨的相思之情浮出并渐渐吞噬他的头脑,她的一颦一笑,她的举手投足,她一切的一切便如同被积压了很久的江水突遇豁口,汹涌澎拜冲向他的脑际。
回忆既是他片刻欢乐的麻醉,又是他无尽痛苦的源泉,他不想去回忆,却又管不住自己的心。当这种情绪致密纠葛,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他罩住,他要疯掉了的时候,“歌吟”成了他唯一的解脱。
他拨动琴弦,结果不由自主弹起的竟是司徒南芸的那首“古魂吟”,声音哀怨凄婉,在几尺见方的房间回旋、升腾。
于是每一个寂寥的夜晚,在一束青灯的相伴下,一曲催人泪下的曲子便从这忆幽居的阁楼上流淌出来,落入并消融进了这寂静无边的夜色里。
“芸儿,没有你的日子,你可知道我此刻的心是多么的痛苦。”他凄然地望着琴弦,双手肘撑着有些无力的身子,喃喃自语,正伤惶之时,他的脑中突然浮现出了血影影主的身影,他苦涩地摇摇头,将思绪甩开了。
……
天明时分,司徒南芸回到了雅箫山庄。昨晚她实在太累了,又熬夜看了一晚的书,自是体力难支了,于是一头栽倒在了床上,等一觉醒来时,已到了正午时分了。
司徒南芸有些懊恼自己睡过了头,现在还有很多事等着她去处理,不能这么贪睡的。来到院中,见血影人正在青月的指导下人练剑,强烈的阳光晒得他们面色发红,汗水直流,但他们脸上却是一片专注认真的神色。她感到很欣慰,这百花谷的山贼们在她与青月的带领下,已走上了正道,改掉了一身匪气,脱胎换骨了。
那日,自遇到青月和青风后,为了有一块容身之地,在青风的建议下,他们去了百花谷。百花谷是一个方圆几十里的山谷,那里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不仅有山贼们抢来的大量财富,还有着独天得厚的物产药材。他们没费多少力拿下了百花谷,还收服了一大批山贼留为己用。在那扎根下来后,立即招兵买马,扩充力量,同时采集药草,研制药丸,贩卖给城中各大药堂,积累了大笔钱财。
司徒南芸看了一会操练队伍,便转身进入青风的房间,昨日她在凌云古轩一本叫做上古真经的书中看到了一个重塑筋骨的奇方,想给青风试一试。
此时,青风已经下了床,正扶着房中桌柜练习走路,见司徒南芸进来了,笑了一笑,“芸儿,你看,我能行走了。”
司徒南芸扶着他往回走,“青风,你呀,有我在,不仅走路不成问题,你的功夫,说不定也还能恢复呢。”
青风喜出望外,不自觉地用力抓住她的手臂,“芸儿,真的吗?我武功真的可以恢复吗?”
司徒南芸点了点头,“我在一本古籍上找到了一个重塑筋骨的方子,不知你愿不愿意一试?只是可能会有些痛苦。”
青风兴奋地拉着司徒南芸的手,“芸儿,只管试,我不能再像一个废人一样生活了,不能再拖累你们了,我要亲自去报鬼煞分筋断骨之仇。”
司徒南芸见他一副笃定的样子,又有些担心这个古方是否真的如书中所讲那般凑效,怕他希望越大,失望会越大,“青风,这个是古方,我还不确定是否一定灵验,怕到时候……”
青风倒是豁出去了,笑道:“芸儿,我相信你,不管成败,你尽管放心试。”
司徒南芸回到房中,便着手准备青风重塑筋骨的药材了。
上古真经古籍上记载:用至阳的丑藤子、七王公、猢狲须、红赤甲、马蹄果熬沸成汤,让人沐坐其中,泡上十二个时辰,第二日,再辅以至阴的五鬼丝和未破瓜少女之血,和着至阳的药材一同熬制成汤,同样让人沐坐十二个时辰,第三日,再施以金针之术,便可重塑筋骨。
几味药材中,还缺乏了两味药材,一味是至阳的丑藤子,另一味是至阴的五鬼丝,这两味药材不怎么常用,衍都的药堂少见,但她已打听到御都药堂里有出售,于是戴着面纱出了门。
御都药堂对药品的管控很严格,拿药材须有医者开的处方。司徒南芸进了药堂,医者没有见过这种奇怪的重塑筋骨的方子,坚决拒绝给她开药,惹得她一阵抓狂,悻悻地出来了。
刚一出御都药堂的门,有人拦住了她,“姑娘,想要丑藤子和五鬼丝,我家药堂就有,请跟我来。”
司徒南芸冰眸打量了那人一眼,只见此人眼睛细小,但里面精光乍现,嘴上带着似笑非笑的笑,一看就不是什么正派之人,心里犹疑了会儿,但想着青风的病急需要这两味药,还是朝那人点了点头,“走吧,带路便是。”
那人嘴角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诡谲,“姑娘,这边请。”
司徒南芸提着剑,不紧不慢地跟在那人身后,走了几个拐角,她发现了有些不对劲,“这似乎不是去你家药堂的路,你究竟有何目的?”
那人见目的已达到,露出本来面目,发出低沉的一声笑,拍了拍手,随即从屋檐上落下二十来个黑衣人。
“血影影主,我早已认出你来了,近来你们血影在衍都闹得血雨腥风,朝廷早就盯着你们了,你还是束手就擒吧,不要自讨苦吃。”
司徒南芸感到有些诧异,没想到朝廷现在公然站到了鬼煞一边,冰冷的眸子扫了一遍众人,沉声道:“你们是朝廷的人?该不会是从哪儿冒充出来的吧?”
那人脸上很是不屑,亮出一块牌子,“这个是三皇子齐贤宫的令牌,你不会连这个也不认识吧?”
司徒南芸见是三皇子的令牌,倒也不奇怪了,三皇子本就与鬼煞勾结到了一起,弹了弹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是又怎样?朝廷管江湖之事,不觉得过分点了吗?”
这个动作是从林悦岚那不知不觉中学来的,她做出这个动作的时候,自己都吃了一惊。
那人见司徒南芸一副漫不经心,不把三皇子放在眼里的姿态,一脸怒容,“你……来人,将这女魔头拿下。”
司徒南芸见就这一二十号人,还不放在眼里,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凌厉的杀机已从她的眼眸中迸出,“就凭你们这些人,也想将我拿下?既然你们欺骗在先,我可不管你们是匪是兵了。”
话一落,司徒南芸拔出青剑,几步上前迎面与他们打了起来。没打斗多久,她突然感到一阵头昏乏力起来,意识到自己有可能中毒了,心中暗自一惊。这毒是春日倦,无色无味,黑衣人将毒撒在了衣服上,她在打斗中吸入了不少,等意识到中毒时,毒已进入了她的身体,闭息调整已经来不及了。如今没有浮根云碧叶护身,她在毒药面前毫无抵抗力,因此她不敢恋战,寻找机会脱身。
黑衣人似乎察觉了她的意图,死死拖住不给她脱身的机会。司徒南芸中了毒,功力大大减弱,平常对付这些人,不费吹灰之力便可解决掉,现在对付起他们来,却有些吃力了,不过,如果只是眼前之人,还对她构不成多少威胁,她担心着但按照鬼煞一贯的作风,后面应该还有支援。
见自己脱身无隙,司徒南芸只得采取速战的方式,打算在春日倦进入她五脏六腑让她完全散失行动力之前,结束这一场打斗后抽身。她强提着一股内力,打起十二分精神,快如闪电般挥击着青剑,那青剑释放出无穷威力,在电光火石间结束了对方的性命。
那些黑衣人见司徒南芸不仅没有立即倒下,反而越战越勇,不禁倒吸了口寒气,纳纳做声,“奇怪,她中了春日倦,怎么还不倒下呢?”这些人原本仗着春日倦的毒,底气十足地进攻,现在见她中了毒反而剑招越发凌厉,心里就发怵了,不知不觉间士气减了大半。
这倒合了司徒南芸的意,她趁着他们愣神的当会,虚晃一招,纵身一跃,飞出了他们的视线。但因毒气上涌,全身力气渐乏,轻功没有支撑她多久,在一百来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刚才在与鬼煞的打斗中,为避免暴露她是司徒南芸的身份,她没有使用青云步法,但此时逃命就顾不上这些了。
她刚要迈开青云步法,后面黑衣人便追来了。他们身后还跟着一群穿着甲胄的侍卫,司徒南芸有些头大,本来那些黑衣人就难应付,如今还多了几十个侍卫,她这次怕是在劫难逃了。于是,她赶紧引发了青炮发出求救信号,这一番动作下来,黑衣人已到了她身后。她强提着一口气,施展青云步法朝着小巷逃去,但没跑多远,一阵天旋地转,一头栽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