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贵妃抬步进了冷宫,眼前灰暗的屋宇色调让她的眼睛很是不适应,不过,想到心中嫉妒了半辈子的那个女人就住在这里面,她的嘴角又扬起一抹笑意。
两个嬷嬷在前面带路,三人穿过几个破旧的杂草丛生的院子,便停在了一间破烂得不成形的屋宇前面,那房屋横梁和窗户都开裂变形了,四处的风透过墙壁开裂的缝口往里面灌,发出呼呼的声音,门虚掩着,一股阴冷带着霉味的味道从虚掩的门缝中传出来。
淑贵妃掏出绣帕,掩了掩鼻子,问身边的嬷嬷,“这就是那贱人住的地方?”
两位嬷嬷点了点头。
几人说话的声音引起了房间内人的注意,一个步履蹒跚,满头银发的老嬷嬷推开了门,见到门口站着的人,吓了一跳,知道是应该是宫里哪位得宠的娘娘驾到此处,惊慌失措中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淑贵妃鄙夷地看了她一眼,跨过门槛,走了进去,那华丽的衣角扫过那老嬷嬷贴在地上的头,如同秋风扫落叶一般干脆。
皇后躺在了床上,一身素衣,头上素净无任何的珠钗之物,一头青丝简单地绾起,容色消瘦而憔悴,她的视线透过窗户望到了远处。
她身旁一直服侍她的李嬷嬷正在给她喂汤药,见淑贵妃进来,吃了一惊,放下手中的药碗,伏下身子见了礼。
淑贵妃身边的一个嬷嬷怒道:“大胆奴婢,见了娘娘还不跪拜?”
李嬷嬷脸上倒也不惊慌,觑了那个婆子一眼,“三拜九叩是见皇后娘娘的礼节,现在皇后娘娘封号还没废,即是被打入了冷宫,那也是皇后。贵妃娘娘虽然身份尊荣,但还不是皇后,皇后和贵妃礼仪有别,奴婢刚才的礼节没有错。”
这一番话,让淑贵妃的脸上不太好看,另一个嬷嬷上前甩了李嬷嬷一巴掌,“不识时务的东西,还一口一口皇后的叫着,她现在就是废人一个,连你都不如,还配享受三拜九叩,你没长脑子?”
奴婢被打,皇后脸色倒是淡淡,无一个多余的眸光看向这突然降至的三人,仿佛这一切都与她无关似的。
她这神色自然触怒了淑贵妃和她身边的这两位嬷嬷,打她的人就是羞辱她,结果她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让她们很是气恼。
李嬷嬷的嘴角肿了起来,依旧道:“皇后娘娘是皇帝亲自册封,要废也只有皇帝一人才能废,岂是尔等之人想废就能废掉的?”
“你……”一个嬷嬷抬起手来准备又是一巴掌下去。
淑贵妃抬手止住了她,“算了,也就是一冥顽不灵的奴才,杜嬷嬷,先放过她,办正事要紧。”
那叫杜嬷嬷的收住了手,鼻孔里冷哼了一声,“淑贵妃娘娘不与你这老奴一般见识,先放你一马,下次你可没这么走运。”
比起刚才李嬷嬷傲慢无礼的硬气态度,眼前这个虽已沦为废人,但仍然是一副不把她放在眼里的皇后,更让淑贵妃激怒,所以她才放过那老奴。
她上前走上几步,嘴角挂着冷笑,打她的奴才,她却像个木头人一样没有反应,她倒是要看看这块又臭又硬的石头能坚硬到什么时候。
她扬起眸子,嘴角荡着志得意满的笑,“想不到昔日高高在上的皇后,也有沦落到冷宫凄苦度日的时候,这冷宫的滋味如何。”
皇后淡淡地扫了她一眼,“诚如你看到的这样,不过,事情总是瞬息万变,否极泰来,此时坏,彼时好,没个定准,谁也难料到以后的事情,相信你也明白这个道理。”
淑贵妃心里冷哼一声“嘴硬”,脸上挂着一抹嘲讽的笑意,“皇后说得没错,而你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想当年皇后多风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母仪天下,而如今呢,在这凄苦的冷宫过日,身边也就一个老仆人伺候着,孤苦伶仃,忍饥挨饿,你看这日子怎一个惨字了得?这前后的境况差别可不是一点点大。”
皇后脸上不见凄苦也不见哀伤,只是淡淡地道,“是呀,活生生的例子,花无三日红,有什么是长久不变的呢?功名富贵本就是一场空虚,你又能尊荣到几时?”
淑贵妃本想狠狠地羞辱她,好看看她匍匐在自己脚下一副悲哀欲绝的样子,见她就是这么一副寡淡的神态,心中的怒火,隐隐地浮上眼眸,“皇后莫不是还在盼望着与你那没多少夫妻情分的皇上和你那养子来救你?别做梦了,皇帝自顾不暇,且已病入膏肓,撑不了多久了,还有,你那养子虽然逃出了皇宫,可手上无兵无卒,去达木搬救兵的路又被我儿堵死,现衍都几乎都是我儿的人马,他自身难保,还怎么救你?”
皇后原本不动声色的脸上隐隐浮现出了忧色,抓着被子的手心不由紧了紧。
“不妨再告诉你,现在不仅北疆,还有南疆,西僵都落掌握在了我儿的手中,东疆的也快了,东宁侯过不了多久便会来衍都交出兵权,你看,你们母子手中还有什么,你们已一无所有了。”淑贵妃接着道。
皇后的身子僵了片刻,好一会儿后才拾起眸子,冷然地道:“你也别高兴得太早,你们母子大逆不道,弑父杀弟,天理不容,迟早要遭报应的,而我儿只要他有一条命在,我相信他还会回来,拿回本该属于他的一切。”
“报应?”淑贵妃笑了笑,“成王败寇,天道使然,报应只是失败者安慰自己空虚无聊的话。”
皇后没有做声,淑贵妃的话几乎已经击垮了她的心理防线,虽然脸上没有表现出来,但心里已经支撑不住了。
淑贵妃接着道:“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就差登基仪式了,马上满朝的文臣武将将会呼吁我儿登基称帝了,而我便是皇太后了,哈哈。”
“我再告诉你一个消息,”见皇后神情开始恍惚起来,淑贵妃觉着自己不妨再施加一点力,彻底击垮她的意志,于是凑近她的耳边悄声道了几句。
皇后脸色骇然大变,愤怒之色涌上她苍白无色的脸上,手指气得发抖,嘴里喃喃地念道:“你……你……”
淑贵妃脸上堆起了满意的笑,为等这一天她等太久了,她的前半生都活在她的阴影之下,这下总算可以扬眉吐气了。
她看着皇后失魂落魄的样子,最后总结道:“皇后,你可要好好地活下去啊,看着我儿登基称帝,看着你的养子是如何死在我的儿子手里,看着这宫廷里的皇子皇孙一个个被我儿弄死,看着你这周围熟悉的一切慢慢消失……”
淑贵妃的话还没说完,皇后强自武装的坚强,终于被汹涌而来的怒潮冲破,猛地下床,上前一把掐着淑贵妃的脖子,淑贵妃尚在得意处,没提防她的转变,此时一阵窒息感传来,她才感到了惊慌。
淑贵妃身边的两位嬷嬷反应过来,一个扣住了皇后的手腕,一个掐着皇后的脖子,皇后因这半个月的折磨和焦虑,大病一场,人体虚力乏,自然不是两位嬷嬷的对手,掐着淑贵妃的手渐渐被掰开了,淑贵妃喘过气来,狠狠地踢了她一脚。
两个嬷嬷恼羞成怒,举起手就要给皇后一巴掌,李嬷嬷反应过来,一把上前,狠狠地拽住那嬷嬷的手,与她扭打在一起,另一个嬷嬷仗着力气大,扣着皇后的手腕,将她狠狠地推倒在地上。
淑贵妃看着倒在地上双眼无神,头发散乱的皇后,她的目的已达到。没有什么比摧毁一个人的意志和信念更折磨人的办法了,她眸里的志得意满赤裸裸地宣泄出来,嘴角扬起一个笑容,“算了,我们走。”
她正扬起步子,突然脚底下踩着一个光滑的小卵石,一个趔趄,身子猛地向后栽倒,一屁股跌倒在地上,那两个嬷嬷本想要搀扶她一把,冷不防脚底下也踩着一个石头,身子猛然后仰,那粗厚的腰身嘭的一声砸在了地上,两人哎哟叫疼,淑贵妃三人好半天才相互搀扶着从地上爬起来。
皇后和李嬷嬷一头雾水地望着这滑稽的场面,不过,因为刚才太过于悲伤,没有笑出声来。
淑贵妃知道暗中一定有人整她,四下张望,不见任何人,她锐利的眸子在扫向后面的皇后和李嬷嬷,觉着应该不是这主仆二人捣的鬼,这会是谁呢?她收起打量的目光,心里一阵疑虑地出了门,不过,她的嘴角挂着一抹冷笑,敢在她的地盘上撒野,今日这人她一定会揪出来。
淑贵妃和两个嬷嬷相当狼狈地走后,司徒南芸现身出来。
“刚才的人是你?”皇后对着走进来的一个陌生女子道。
“是的,娘娘。”司徒南芸回答。
“你为什么要帮我们?皇后脸上带着疑惑的表情看着她。
“因为,我们有共同的敌人,”司徒南芸简单地道,“还有,我也是五殿下的朋友,朋友有难,自当相助。”
皇后此时如深陷绝境的人彷佛看到了希望一般,眸中闪着激动的亮彩,“谢谢你,姑娘,我这么称呼你?”
司徒南芸笑道:“我是皇后见过的一位故人,我叫司徒南芸。”
皇后眸中闪过一片惊讶之色,“原来司徒姑娘并没有死,姑娘大难不死,必有后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