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南芸和青影赶到小木庄的时候,小木庄已化为一片灰烬,只剩下几缕烟雾袅袅升空。
庄外地上到处都是尸体,司徒南芸心神一慌,脚步踉跄,险些栽倒,一旁的青影扶住了她。
“青影,我担心他们出事了。”司徒南芸眸色不安地道。
“芸儿,或许没你想象那么糟糕,走,我们进去看看。”青影安慰道。
青影扶着她向里面走去,那地上尸体血迹、刀剑暗器之类狼藉一地。
司徒南芸的心跳个不停,不敢去看地上的尸首,害怕那里面有她熟悉的身影。
青影则微皱着眉头,目光仔细地搜寻了四周一遍,地上大多是十殿阎罗的尸首,中间偶有几具白木姚这边蓝衣人的尸首,数来也只有二十来具,定目细看,里面并没有白木姚、徐熙风、美亚等人,又结合刚才一路观着的这些打斗中留下的痕迹,他眉间闪过一丝了然之色,“芸儿,这些尸体中并没有白叔、熙风兄和美亚等人,我想他们应该逃出了这里。”
闻言,司徒南芸才略略放松下来。
青影继续道:“依着这些打斗痕迹和这些尸首来看,白叔曾在这里布下了阵法和机关暗器之类,你看,这些十殿阎罗人不是死在阵法或者暗器当中,就是毙命于刀剑之下,由此看来,白叔他们并不是仓促应战,而是早有准备,所以,他们以较少的伤亡灭了十殿阎罗人好几百人,再看,这些尸体都有烧焦的痕迹,他们是被霹雳火球所伤,我想,白叔他们最后使用了霹雳火球作掩护,逃离了这里。”
司徒南芸的目光顺着青影所指,也深以为然,心中压着的一块巨石终于落了地,她再抬眸搜索着蓝衣人的尸首,这些人她都见过。
他们在她去郑庄之前,一个个都生龙活虎着,这会半日时间不到,便已化作了一具具冰冷的尸体。
她的心一阵揪痛,俯下身子查看这些人的尸首,脸上逐渐凝上了一层寒霜,“他们是在毒魔车的毒针之下,这毒魔车的威力,我见过,非常可怕,看来我爹和熙风他们经历了一场生死恶战,好在最后,他们逃脱了这毒魔车的魔掌。”
“嗯,只要确定白叔、熙风兄和美亚他们都还活着,我们便可以放心了。”青影也是如释重负地道。
司徒南芸点了点头,看了一眼异化为灰烬的庄院和地上狰狞一片散发着恶心气味的尸首,脸上带着深重的伤感之色,“小木庄这么清静安宁的所在就这么没了,白离、白鹄、白苍、白术他们原本活生生的人,就这么没了。”
顿了顿,她又叹了一口气,“把这些尸首一把火都少了吧。”
白木姚、徐熙风、白麟等人到了一处僻静的山谷位置,这里山色葱茏,山雾缭绕,有三两幢民房掩映在林木之间。
“这里很隐蔽,外面的人轻易发现不得,这里是我执行任务回来时,偶然发现的,原本这里住着几户猎户,我觉得这里的风光不错,想着闲时可以在这谷里住上几晚,便从他们手中买了这几幢房屋,正好,这房屋现在派得上用场,可作为我们暂时的安置之处。”白麟道。
徐熙风眸中含着悲伤,放下了怀里逐渐冷却的美亚身子,哽咽道:“美亚你怎么这么傻”
“徐公子,人死不能复生,节哀吧。”白木姚哀叹一声。
徐熙风这时候沉浸在悲伤中,白木姚刚才的话,他已听不进去了,兀自怔怔地望着美亚那张苍白如纸的脸。
美亚奋不顾身扑向他,替他挡毒针的场景一幕幕在他的脑中回放,最后定格在她那张虽然说不出话,但嘴角依然挂着微笑的脸上。
“美亚,你这般为我牺牲,叫我情何以堪?”
说完,他又复抱起美亚,失魂落魄地向着深沉苍茫的山色走去。
外面天色转为阴沉,将原本还是一片新绿的山色染成了灰暗的色调,也遮掩住了春回大地的浓郁气息,复将冬日的阴沉冷冽带了来。山谷里刮起了刺人耳目的冷风,呼啸着穿过山谷扬长而去。空中不多时,飘起了零零星星的雨,像一根根细小的尖刺悉悉索索地钻入人的肌肤发丝。
徐熙风就这么怔然地抱着美亚往前走,不知道要去哪里,任凭两条腿带着他走。
脑中不断回想着与美亚相处的点滴,他满脸凄然。
她不会武功,三番两次救他。那一次在大青湖旁,十殿阎罗人朝他射了一箭,美亚猛然间醒来,替他挡了这一箭,那一箭,差点要了她的命,她休息了大半个月才好,这一次,为了救他,驾着她从来美碰过的飞行鸢,穿过尸体遍地的打斗场,在那毒针即将穿过他身体的那一刹那,以常人难以企及的速度推开了他,替他挡了毒针,而后,在临死之时,还拼尽残力死死地抱住他,以她那娇弱的身躯为盾,挡着那些源源不断的毒针。
这么一个天真可爱的女子,在这样一个如花似玉的年纪里,本该有大好的人生之路要走,本该嫁给一个爱她的男人,却为了一个不能给她爱的回馈也不能给她任何承诺的他,丢了自己的命。
“美亚,你好傻,好傻”
他又想起了史钰儿,史钰儿为着他替挡住雷霆之力最后也同样死在了他的怀里,她死的那一幕至今他都记忆犹新,片刻不曾忘怀。
“美亚,钰儿,你们为何一个个要替我去死?为何活着的人是我徐熙风?我甘愿死的是我徐熙风,不是你们!明白么?”
“呵”他凄然一笑,“我徐熙风不曾多情,心也只为一人而系,却不料即便不多情,却也因情而杀人白白断送你们二人的命,其实,我徐熙风才是杀死你们的刽子手。”
他就这么抱着美亚,深一脚浅一脚朝着无情的山木丛林,苍茫天幕前进,一脸悲怆地嘶喊着。
天空中零星的雨化成了雨丝,雨丝变成了粗亮的雨珠,雨珠成了雨柱。
大雨滂沱中,徐熙风用双手劈砍着竹子,制成了一个竹床,上面插上一绿色藤蔓和花枝,将美亚的身放入了那竹床之上。
“美亚,你安息吧,我知道,你最喜欢的还是你们达木无边无际的大草原,还有那璀璨如蓝宝石一样的天空,它会带着你回到你的故乡,回到你的亲人身边。”
司徒南芸收到白木姚的信,看了信的内容后,对着青影道:“我爹和熙风他们在日暮山和霞云山之间之间的峡谷地带,我们赶去那里去他们汇合吧。”
青影点了点头,“寻了一下午,总算有他们消息了。”
两人便一道往日暮山一带而去,到达那里之时已是暮色时分了。
徐熙风从外面衣着狼狈而回,觑见司徒南芸和青影,眸中闪过一丝喜色,但很快又如石沉大海一般湮没了下去,他眸中的悲哀浓得无法再装下其它的情绪。
顿了顿,他才清了清干哑的嗓子,迎着他们二人关怀的目光,道:“芸儿,青影兄,美亚走了。”
“我们已从我爹口中知道了。”司徒南芸沉痛地点了点头,她眼圈发红,上面还有未干的泪珠,“美亚是个傻姑娘节哀吧。”
见徐熙风脸上的悲哀之色加重了几分,她又宽慰着道:“熙风,人死不能复生,美亚她走得很安详,她就那么近在咫尺地抱着你,她走的时候,嘴角带着微笑,她觉得是幸福的。”
顿了顿,她又接着道:“很多女人觉得最幸福的事情莫过于凤冠霞帔,与心爱男子洞房花烛的那一刻,而对于美亚和钰儿这样痴情的女子来说,最知足的一刻,莫过于用自己的命换回了心爱男子的命,躺在心爱之人怀抱里的那一刻,因为她们觉得那一刻,才是正真走进了对方的心里,可以长久地被对方记忆下去。”
“所以,熙风,她们走的时候都是幸福的,你不要太过伤心了。”
徐熙风脸上仍旧带着难以化解的哀戚之色,“可她们终究是因为我而死的,要不是我,她们也不会死。”
“熙风,感情一事并非我们能自主控制,当爱上一个人的时候,就会有很多的不由自主,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她们喜欢上了你,愿意为你付诸生命,这样的结局也并非人力可以扭转,这并不是你的错,错的是缘分,是冥冥之中的注定。”司徒南芸轻柔的眸光打在他的脸上,安慰道。
见徐熙风依然无法释怀,她抚了抚他清冷的背,接着道:“所以,不要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自己的身上,也不要一个人扛住所有的悲伤,放过你自己,好不好?”
徐熙风沉默着,周围渐渐暗淡的光色在他身上形成了一层日暮的冷色。
司徒南芸知道他一时半会走不出美亚之死的阴影,也挣脱不出钰儿和美亚相继为他而死的浓重自责和歉疚,这个时候,她的任何语言都是苍白的。
其实,对于美亚的死,她也是痛彻心扉的,但看到徐熙风那副痛苦自责无以自拔的样子,她只好忍住心里的悲伤,去安慰着他。
良久之后,见徐熙风始才从失神发怔的状态中恢复了几丝清明,司徒南芸柔声道:“熙风,带我去见见美亚。”
徐熙风点了点头。
二人到了河谷边,此时的天色已是一片浓烈的苍暮之色,灰黑的竹子沿着灰暗的河水蜿蜒迂回而去,最后随着那河道消失在黑沉沉的天幕尽头。
司徒南芸一直陪着徐熙风站着,那夜色侵染了他一身,吞并了他身上所有的光热和温度,冷寂已将他湮没了。
虽然他就立在了她的身旁,但此刻,她却感觉触不到他,碰不到他,仿佛他就化在了夜色之中一般。
她想握着他的手,给予她的温暖,却感觉他身上的那份冷寂之色也如这夜色一般厚重,不是她的温暖可以化开的,只好缩回了手。
不过,这时,徐熙风已经回过头来,“美亚已随着这条河而去,这里立了她的衣冠冢。”
他带着司徒南芸转过好几簇竹子,到了一处幽香地方。
这时,夜空中浮现一轮如弦之月,微微月光下,那地面上一簇簇,一团团的野草藤蔓,现出了不清晰的轮廓,那幽香的味道,便是从这一片野草藤蔓发出,虽然月色下,看不到花朵的形状和色泽,但却可以通过幽香感知它们的存在。
在藤蔓的中间,兀自矗立着一道黑愣愣的墓碑,上面写着在月色下辨不清的“美亚之墓”的几个大字。
司徒南芸走近了那墓碑,默默地念祷了一番,最后她的声音回响在寂静的夜色里。
“美亚,我要走了,也许不能再来看你了。”
她话一出,徐熙风才从凄然的情绪中猛一惊醒,抬眸望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