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班头儿摇摇手,嘴里都是叹息的声音。不知道什么时候班头儿前面慌乱中冲出来一个留小尾辫的孩子,那孩手里拿着一个纸灯笼,底下的木头鱼坠转个不停。
“真是的!谁家的小孩,晚上还不好好待在家里睡觉,跑到这大街上到处乱跑。”
憨子敢忙双手扶稳班头儿有些歪倒的身体,顺着黑夜里飘摇着亮光的方向,瞧见一个拿着灯笼的小孩儿已经跑上了桥上,小孩儿踉跄地扶住桥头的石柱上,把灯笼贴进脑袋用食指向上戳着鼻子作了一个猪头的鬼脸,转身向桥下跑走了。
“班头儿,我看清楚了,这扎着的小辫子没错,就是经常趁咱们守夜不注意,往篝火盆里扔石子的那小子。”
“没什么大碍吧,班头儿?”黑夜里突然从桥上窜出来的小孩把刚上桥没走几步的班头儿吓了一跳,落十一把掉在地上的佩刀捡起来给了班头儿,班头儿看着跑过桥头孩子的背影叹了口气。
“镇上的小孩儿还真是调皮啊!”
“这些小孩儿啊,个子小,在这人群里就像河里的鱼苗一样,可不是那么好抓的,平时守夜值班可没少给我们添乱子,真是让你们镇外的人见笑了。哎!”
“咱们接着走吧,过了桥就到了。”
落十一和阿蛮跟着班头儿向拱桥走去,还没有迈开上桥的脚步,一股股拂出柳芽的清风吹了过来,桥下河面上晃动着的灯盏摇曳着火苗荡出一道道圆形水纹,阿蛮兴奋地扒着桥头的戏鱼石往桥洞下面看,摇晃的灯盏照亮了鱼坞镇上的整条河流。
“少爷,快看啊,河面上飘着好多花灯!”落十一俯身向桥下的河面上看去,各种各样的花灯从不远处的夜色里随着河水飘过身下的拱桥,有形似莲花状的,还有船坞状的,大大小小地飘往远处。
“这些花灯都是人们在鱼标彩头开始之前,从河的上岸放的,那些形似莲花状的花灯是待嫁的姑娘亲手折的,祈祷着以后的生活美满幸福。那些船坞状的呢,是用来保佑渔农外出捕鱼鱼儿满舱的盛象。桥后面就是弄坻了,估计你们今晚是睡不踏实了。”
“是啊!”
憨子应和着班头儿的话,然后拍了拍向桥下探着头的阿蛮,几个人过了桥以后,亮堂堂的光一下子就撑满了他们的整双眼睛。和桥那边的光亮完全不一样,桥那边的是小贩的火烛光,弄花坻门前的光就如同驱散白昼的太阳光,哪里都看得清清楚楚。柳树干上叽叽喳喳不停的蝉鸣,轻拍翅膀的青娘子还悄悄地围着河里香蒲的穗状花序拍打着翅膀不肯休息。弄花坻门前人们三五成群的讨论着今年打算投哪个标把,河边上的渔人在整理着渔具,标客们也是脚下不歇地来回打量着渔人的技术,他们看见自己满意的就拉上几个附近的标客热聊几句,手指摸着下巴一副信心十足的样子。
“哎哟!班头儿,您可来了。我看那个老酉就不错,我这回把标压在他身上。班头儿,您呢?”
“我带这两位外乡人过来的时候,可看见鱼老三正卖力地摆弄着他的渔杆,看那架势一定有戏。”这位渔客一下子凑近班头儿又小声地确认了一下,班头儿又吊高了嗓门喊了一声不远处站着的鱼老三。
“鱼老三,就算不中也不会赔啊!”
“那我在盘算盘算吧,多谢了班头儿。”转身瞧了瞧他自己想要投标的渔农,心里又开始犹豫了起来,转身看着站在班头儿旁边的落十一和阿蛮二人。
“您二位,要不要也投个标啊?”落十一笑了笑。
“要是您不介意,我就跟着您投了。”
“好啊好啊!”
“你再盘算一下吧,我带这二位先去弄花坻找间客房住下,晚些时候再过来找你聊。”
班头儿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摆摆手带着落十一和阿蛮向弄花坻的正门走去。浓郁的松针完美无瑕地靠在门前的瓦片上,夜晚的露水打湿了瓦片,屋檐角上游走着两只鱼形角雕,前排瓦片雕刻着水波状的纹路,顺檐而下,榫卯结构的立柱、横梁和顺檩撑起了整个门厅。横梁正中央是一块黑板走金的扁额,楹联题字「鱼栖夜未央,客宿月已盈」,两端各挂着一对圆形的走马灯,透过纸围的火光在门前的地面上投出一只只鱼形影子,轮轴不停地转动着,地面上的影子也像出水的鱼儿一样欢快地游了起来,与其它客栈规格大不一样的布局,让弄花坻的客栈入口显得格外的宽敞舒适。
“二位,这就是我说的弄花坻了。入住的时候把鱼符交给侍从就好了,他会安排好客房的。”
“跟班头儿来了这鱼坞镇,没想到竟然有这样令人瞠目的地方!”
落十一可算知道先前班头儿口里不断称赞的客栈样子了,光是停留在不远处就已经感受到这小镇上的繁华,还没有走到客栈的门口,着一身灰色短打、腰间围着红色腰带的侍从从肩上拿下汗巾快步从门里面走了出来。
“客官两位,有马匹!”
“客官,把马交给我吧。”
只听到小二说了这么两句,从旁边虚掩着的门内走出了一位马倌,那人手里拿着一把青草,阿蛮把马绳交给了马倌,马倌把青草在马鼻子前面摇了摇,马吃了几口草料就跟着马倌去了后面的马棚,还没等侍从问,班头儿便先开了口。
“这二位是来住店的,快给安排一下。”阿蛮从包袱里拿出了鱼符交给了身边的侍从。
“小二哥,这是我们的鱼符,烦请帮我们找一间安静的客房。”
“没问题,二位请随我进来吧。班头儿,标把都已经挂在厅里的板墙上了,就等着您投标了。”
落十一跟着侍从走进了厅堂,刚一进门就看到厅堂正中央板墙挂着的木板上已经写了好多名字,名字的下面也是竖向挂了一排方形木牌,侍从把他们引向旁边一口二尺宽的石形水缸,二人还在纳闷其中的蹊跷。水缸的缸身刻着莲花的浮雕,左右两侧各突出来一个鲤鱼摆尾形状的铜形瑞兽,水缸里的湿气浸润了瑞兽鱼尾处的浪花底部,水缸靠近地面的部分爬满了过半的苔藓,墨绿色的苔藓上面顶出了许多孢子,每一棵上面都挂着小小的水珠,水缸里面睡着一枝半开着粉颜色的荷花,看似平静的荷叶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棵莲蓬,还不时有水纹从荷叶上穿过。阿蛮倾着身子往缸里看去,却看不到有一条鱼游动的影子,只听见噗通一声,顺缸沿滑进水里的鱼符溅起水珠,一下子掉落在了荷叶上并且快速地溜进了叶柄的凹处。鱼符沉进水里还没多久,便看到水缸的水面上咕嘟咕嘟地泛起了几个气泡,斜着身子的阿蛮更是瞪大了眼睛比毫不敢马虎,他只是把左手向后面抓想要拽到落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