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二十一章 影子(1 / 1)千山大人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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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次做梦,四儿哭着质问他,为什么不见她,他安慰四儿说,我一直都在。他被梦里的自己吓到了,怎么可能对四儿说出真话来,绝对不可能。

他害怕,怕四儿拒绝他,讨厌他,嘲笑他。醒来,他笑了,果然是梦。更现实的是,当初让她别探监,她就真的不来了,反而是晏尔每周都去探望。出狱时看到晏尔站在门口,他的心一下掉进了冰窟。尽管如此,他依旧带着某种幻想,希望亲耳听到四儿的解释,直到晏尔透露四儿和徐冬冬订婚的消息,他笑得五脏六腑都要疼出血来,此后似乎很长一段时间四儿都没有到他梦里来。

如今他只是这样远远望着,像一个没有人发现的影子。

她的世界里依旧风采如旧,对自己的梦依旧那样执着,和自己果然是不同世界里的人。他也曾在某一刻觉得,靠近她会脏了那一片空气。

看着那盏灯灭了以后,弋阳心里有种踏实。

十二点,酒店门口站着一个人,来和他接头的。接头的人将他带进一间高级包厢,里面有十来个人,大概一点钟,进来一个人。包厢里的人突然排成两队,低头行礼。

“都坐,我有点事,来晚了。”进来的人是个老头子,一头白发,开门见山道:“我需要一个可以卖命的人,你愿意把命给我吗?”

“我有什么好处?”第一次有人这么义正言辞的要自己的命,弋阳觉得稀奇,不是暗地里使手段,就这一点弋阳觉得来着非恶。但是出于经验,弋阳还是做好了战斗准备,双拳紧握。

“嗯,直接,有点胆量。我能给的筹码是沈氏集团20%的股份,和一个驸马爷的身份,至于这是不是好处,得你自己掂量。”

“我是一个学生,不懂你们的游戏,也不感兴趣。”

“你也是个天才,学什么都快的,玩着玩着也许就喜欢了呢。”

“您高估我了。”

“你老师说你是个天才那一定就是个天才,天才不做点惊天骇地的事情,未免太可惜了。高老师,你说呢?”老头子笑道。

高石林从隔间走出来,万万没想到,再见自己的高徒,竟然是在这种场合。

“弋阳啊,好久不见,你小子又长高了啊,就是太瘦了。”高石林突然和弋阳寒暄起来,尽量显得自然而亲切,仿佛直接从高三到了大学一般,那三年发生的事情绝口不提:“哦,这位先生是南坊布行的老板,不过,已经退休了。你追查的三百万,就是他给的。”

“具体点。”弋阳转身看着这个老头,以前心里疑惑为什么一个莫不相关的人三年前给了他三百万,他以为是沈董事长,又或者是姓徐的良心发现,但是他向来不接受飞来之财,出狱后就将钱全部捐了。当然,中间也利用了这笔资金赚了点小钱买了车,为的是接送四儿便利。如今这三百万的真相轻易就浮出水面,他下意识的选择怀疑。

“三年前,你老师来找我,让我给你作证。我嘛,有私心,就给你点钱买个安心。不过,年轻人不经历一点点风风雨雨,成不了事,让你进去坐三年,对你有好处。现在看来,遇事不惊,也算不错。听说,你想报仇,是吗?”

秦老爷子看着弋阳眯着眼笑。尽管来之前高石林一再强调不要旧事重提,老爷子就像得了健忘症似的,不安抚也就罢了,还在这事上煽阴风点鬼火。听得高石林右眼一跳一跳,心里七上八下。

“是。”

弋阳被人直截了当的说中自己的打算,心里难免有点吃惊,但他毫不伪饰自己的目标。听老头的话里,似乎对三年前那场案子有所了解,还因此莫名其妙给了自己三百万,绝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便直接回答老爷子的问题。

“你还想给那个女生洗白,是吗?”

“是。”

“凭什么?”

“证据。”

“哦——然后呢?结婚生子过上无忧无虑的生活?”

“不可以吗?”

结婚生子这种想法早在得知母亲死讯的时候就彻底扼杀了。刚出狱的时候,他也不是没想过隐姓埋名随便找个人过一生,但在极度心寒之下又听到这世上他唯一在乎的亲人的死讯,但凡还有点血性的人,不报仇是不可能的,何况他还是以校霸出名。如果在狱中他只是有报仇的想法,在看见母亲坟头长出的半人高的青草之后,这种想法变化作了实际行动。好在母亲的坟头还有祭品,这对他来说还算上一点心理上的安慰。为此,他也匿名给堂妹打了一部分钱去。

“可以,完全可以。可是天才嘛,做一个普通人太可惜了。见过猫捉老鼠吗?吃了它没什么意思,让它自己后悔来人世间一趟,那才有意思呢。”老爷子笑的更开心,让身边十几个人都退下,将弋阳和高石林留了下来。

“你放松些,我是好人。你看你老师,多放得开?”

高石林正在挑选包间里的吃食,听到秦老爷子这么说,不好意思的问:“我没吃饭来的,律所事太多了,没顾上吃饭。你们要不要也来一些?”

“律所?你不当老师了?”弋阳疑惑。

“早不当了,三年前去沈氏集团当了一会儿法务,后来老沈病倒了,我就辞职了。沈夫人非得给我开个律所,盛情难却啊,我就只好勉为其难了,哎,可惜我一世英名啊,再也回不去咯。”

弋阳越听越绷紧了神经,本来听到沈氏两个字已经让他神经敏感,这一下子多了这么多信息,他本能的觉得事情可疑,习惯的警惕道:“沈董事长病倒了?”他想再多问一句,四儿怎么样,终究是压在喉咙没说出来。

“是啊,中风瘫痪了,一直在重症病房,现在沈氏集团由徐佐宾暂时担任董事长。”

“你啊,不用紧张,老爷子和沈董事长是世交,不会害你的。”高石林左手一只乳鸽,右手一瓶啤酒。

“不怕急性肠胃炎?”弋阳看不下去,高石林像饿死鬼一样,点了烤鸭,乳鸽,啤酒,还有一大盘红烧猪蹄。自己得过急性肠胃炎,对这种吃法非常有经验。当年在监狱里一个馒头都得抢,出狱了对食物也曾有过饿鬼抢食的凶残,不过在得病之后对食物的渴望得到了彻底的抑制。

“吃了再说,实在是太饿了。你们继续,你要不要来一杯?”高石林给弋阳倒了一杯啤酒,被弋阳拒绝。

“那沈家现在什么状况?”弋阳问。

“就是你看到的样子啊,四儿在北京读书,身边跟着纨绔子弟未婚夫,老沈住在医院,沈夫人两头跑,老沈和他儿子。顾不上四儿了已经,公司的事情徐董事长管理,我偶尔会去看看,如果沈夫人交待的话。”

听到未婚夫三个字,弋阳心里一惊,一时间有种难以言语的刺痛感,虽说在心里做了无数次自我安慰,但直到现在他仍旧嫉妒和憎恨,为了镇定自己,故意追问:

“叫我来究竟为了什么?”

“我年级大了,腿脚不利索。我出面不了的,想请你来做。你也可以理解为,影子。”老爷子说道。

“什么影子?”

“顾名思义,好人我来做,坏人你来做。我要收购沈氏集团,收购的事情,交给你去做。当然,这是背风险的,你已经进去过一次,再进去一次,应该就很习惯了。这只是万一,我们总是要做好最坏的打算嘛。”

“我为什么要帮你?”

“不,不是帮我,是帮你自己。事成之后,你占20%股份,你和四儿结婚,我做你们的证婚人。”

“你们找错人了,我不会和四儿结婚。”

“为什么?”高石林很是意外,他不相信他会看错人。

“老师,如果这是沈夫人的意思,请她亲自来和我说。如果这是四儿的意思,请四儿来跟我说。谁要求,谁来谈。”

弋阳准备走人,临走前说:“除非我知道你们所有计划,和把柄,否则我这条命,不会主动送给任何人,包括四儿。”

“可惜了四儿的一份痴心啊,十八岁的生日宴上,苦苦等了你一天,还连续发了一个星期的高烧。如今看来,老沈不看好你倒是先见之明了,年轻人啊,还是缺少点爱情的勇气。”秦老爷子的激将法对如今的弋阳来说,已经没有了意义。

弋阳听到后依旧不动声色:“我不会娶四儿。”准确来说,弋阳是认为自己不配娶四儿,如果徐冬冬能够给四儿幸福,他不会阻拦。但显然,徐冬冬不是那个陪四儿走到最后的人,所以他会亲自把四儿交到他放心的人手里。

弋阳走后,高石林苦着脸:“秦老,我就说这一套不管用吧,他从小打架,吓唬他没用。现在信了吧?”

“那怎么办?我总不能去求他吧?要不是为了我孙子,我才不趟这浑水呢。我一把老骨头了,在我那私人山庄里做个逍遥神仙,不要提多自在咯。”秦老爷子抱怨。

“您的爱孙还在上高中吧?这么小就能求你收购人家的集团?”

“哦,他今年大一了。”

“大一?三年前还在上初中吧?”

“他说和同年人做朋友没什么意思,就跳了两级。现在在北京读历史。”

“历史?这么小的年纪做事这么狠辣,不从商可惜了。”

“那小子,从小在我身边,这些手段见惯了。他不过是想帮他神仙姐姐一把,我能怎么办,父母不在了,我当爷爷的自然能满足就满足他咯。”

“那也不能收购沈氏集团吧?沈董事长要是知道,估计没死也要气走半条命。”

“所以不告诉他嘛,沈夫人毕竟是个女人,心肠软。弋阳嘛,是最好的选择。个性狠厉,做事果决,有头脑有手段,关键是,做事干净利落,不容易动怒,我相信他能成事。这方面,像他外公。”

“反正,您让我找人,我也给您找来了。这活他接不接,就不是我的事了。有一点我不明白,为什么让他来这里上夜班啊?他白天还要上课的。”

“你当年不也是白天上课,晚上兼职吗?一个人没有时间为所欲为,还能把事情办好咯,那才叫本事。人啊,最怕的就是没有时间。没时间,才能逼出潜力。”

老爷子神秘的笑道。

“不明白,我可不行了,我得睡觉去。”

“你,给我外孙女回电话没有?她在催我把你还回去呢。”

“哎呀,爷爷,求您外孙女高抬贵手,我真的有女朋友,我是一个从一而终的人,您是知道的。我不能对不起我女朋友啊,真的,我们都决定过完中秋就结婚,到时候请您喝喜酒。”

“这话你跟她说去,我反正把话带到了。”

话还没说完,高石林的电话响起来:“你怎么在酒吧?这么晚了,又和外公在外面野混是不是?看我不把这酒店砸了。”

“别别别,姑奶奶,我是陪着您外公办正事来的,你真误会我了。”高石林把手机递给老爷子,老爷子不肯接。高石林说:“不信,我拍个照片给你。”转而一想,觉得应该帮自己一把:“也不完全是,我们找个时间谈谈。”

“你怎么还不睡?”苏锦走出来,看着四儿拿着手机发呆,手机里正是三年前在医务室里做试卷的照片。

“我最近总是做梦,梦见他来找我,满身是血。我很害怕,就躲起来了。今天看着他走了,那种害怕又回来了。我是在怕,和他在一起会面对无法承受的结果吧?就像……爸爸一样。”

她在心里想,就像爸爸瘫痪一样,曾经像太阳一样永不消失的爸爸,突然一天就不说话了,躺在那个冰冷的床上,也不骂她,也不怪她谈恋爱,也不担心集团的危机,更加不会知道妈妈在病房里给他读儿童文学。

那一年,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要怎么办,一种等着别人来接管自己却不知道结局是什么的恐慌,她就希望,做完一个梦,醒了还是和原来一样。她觉得是她的错,她以前不应该在心里总期待要是换一个爸爸就好了,不会对她各种不满意。老天爷肯定听到了,可是她只是抱怨而已,不是真的要换一个爸爸。

可是即使是这样,她心里依旧对那个身处监狱的人放不下,内心里要守着对父亲的承诺,却总在梦里看见那个无辜入狱却供认不讳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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