弋阳看着眼前大大咧咧自吹自擂的四儿,心里不是滋味,他知道四儿在故意掩饰自己的不知所措,假装大方,淡定的谈笑风生,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像极了三年前在监狱里连原因都不问就说要等他回来的四儿,可是如今再见,四儿却莫名地客气起来。
“当年生日……对不起,我没来。”弋阳始终欠四儿一个解释。
“没事,生日年年过,你想来,每年都能来。倒是我,同学一场,明知道你出来的日子,没去接你……那是因为,因为我……”四儿没能说出口,也不敢看弋阳的眼睛,假装十分熟络地将自己的杯子满上。
“你不会记仇吧?你不是这么小气的人。”四儿笑着又喝了一杯,心里却在说,你就是这么小气又记仇,所以才爱上别的女人。
“……”弋阳不知道该不该回答,但终究没有发出声音来。四儿如果喝醉了,这个问题他也许会答:我记仇,你除外。
四儿笑道:“今年来吗?苏锦说要给我在家里做一顿饭,高老师下厨。”
“高老师?”弋阳想起酒店里高石林和秦老爷来,对高老师有点看不透。
“是啊,你不知道吧,他们两个,要结婚了。”四儿说这话时,心里酸溜溜的,说起别人结婚来可能没什么感受,但苏锦结婚,让她觉得失落。她祝福苏锦,同时又觉得自己身边又少了一个人。
“你呢?”弋阳终于问出了口,他知道,眼前这个女人,一毕业就会结婚,早与自己没有瓜葛。
“我?”四儿开始昏昏沉沉,舌头也开始捋不直了,摇头晃脑的对着弋阳傻笑:“你知道的啊,我订婚了,也要结婚了。”
“你快乐吗?”
“快乐啊,非常快乐。”四儿哭哭笑笑,吃了一颗虾仁,眼泪鼻涕几乎要掉到碗里去了。弋阳拿起一张纸巾给四儿擦鼻涕,四儿像小孩一样将头歪了歪说:“还有,这里。”
弋阳哭笑不得,只好又重新拿张纸给她擦嘴巴。
“这里的虾仁没有上海的好吃。小莲做的最好吃。”说着就哭了起来,“小莲也结婚了,太残忍了,你们都太残忍了。”
弋阳觉得喝醉的四儿有种不可理喻的可爱。
“你想小莲了?”弋阳将酒偷偷藏了起来,哄着四儿说:“吃两口,吃完我们回家了。”
“嗯,就吃两口。”四儿张开嘴,在脸前比划了一个剪刀手,眯着眼傻傻地笑。
“干什么?”弋阳对四儿的行为有种刷新三观的错愕,喝醉的四儿简直三岁,平日里自己不喜欢小孩,对这种幼稚行为不关注也不理解。
“啊——”四儿依旧张着口。
弋阳明白了意思,四儿是要他喂饭。长这么大没伺候过老小,第一次给人喂饭,这画面弋阳都不敢回想。
“吃饱了吗?咱们回家?”弋阳试着扶四儿下楼,四儿腿脚酸软,整个人都挂在弋阳身上,弋阳只好背着四儿下了楼。
“怎么了这是?”促销员一副看穿所有的表情,手脚麻利地给弋阳结账,似乎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结局。“哥们,你得感谢我啊。说实话,其实,最开始我觉得她挺可怜的。”
“为什么?”
“生病了,连个陪她吃饭的人都没有,更别说照顾她的人了。我们这儿进出的那都是成双成对的,你想这一对比,还不可怜么?她在我这儿站了好久,肚子咕噜咕噜的,就是不肯进。还是我编了个故事,她才带你来。”
“你说什么了?”
“吃了我们的小龙虾能脱单啊,哈哈哈,这不,你们不就成了吗?”说着,将发票给了弋阳。“以后常来啊。”
“谢谢。”
弋阳背着醉醺醺的四儿走向停车的位置,四儿大喊:“你放开我,你是谁,放开我。”
引得路人过来看热闹。
“别闹。”弋阳拍了一下四儿的屁股,四儿像是被人打了一样,突然懵住了,接着大哭:“你是流氓,你是流氓,放我下来。”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弋阳只好放下四儿,尴尬的解释道:“对不住,女朋友喝多了。”
“小伙子,看来你女朋友有心事啊,多开导开导她。”路人劝导。
四儿跌跌撞撞往马路中间走去,被弋阳一把拉了回来抱在怀里。四儿抬头看着弋阳的下巴,用手戳戳弋阳的喉结说:“弋阳也有一个这样漂亮的脖子。”说完傻兮兮的笑起来。
“他对你不好吧?”弋阳看着怀里的人哽咽道。
“不许你说他的坏话。”四儿小拳头打在弋阳脸上,不轻不重,却让弋阳觉得心疼。“流氓。”
“乖,我们回家了。”
“不,我没有家,我现在真的是孤家寡人了。”四儿委屈地抱着路边的灯柱不肯走。
弋阳强行把四儿装上了车。
一路上,四儿像是打开了三年没说话的话匣子,分不清是醉还是醒着,一直叨叨没完:“司机先生,请你开慢一点,你要注意安全。行车不规范,亲人两行泪。”弋阳差点笑道踩刹车。
“司机先生,你不能笑……司机先生,前面路口直行……司机先生,我是不是长得太丑了……司机先生,你长得像一个人。”
“谁啊?”
“长颈鹿。哈哈哈哈哈。”
“长颈鹿……哪里像了?”
“都是高高的,瘦瘦的,傻傻的,哈哈哈哈哈。”也许是笑的太投入,一时间笑岔了,咳嗽不止,“我被口水呛到了。哈哈哈哈哈。”
“司机先生,红灯了,红灯了喂,哎呀,这里要停车的呀。你闯红灯了。”四儿又哭了起来,严肃教育弋阳道:“你完了,我跟你说。你的驾驶证要没有了,我跟你说,我的就这样没有的。天啦,太残忍了……”哭完,抹了一把不知道是鼻涕水还是眼泪的,不知道该擦在哪里,一直举着手,掌心面向自己,却瞄着弋阳不说话。
弋阳看着一路畅通无阻的绿灯,无语的摇头,见四儿的眼神直愣愣地盯着自己,又抽出一张直接给四儿说:“擦擦。”
“我要听歌。”四儿说。
“什么歌?”
“我小时候你经常唱的啊?”
弋阳纳闷,这四儿此刻的脑回路是在什么地方?
“什么歌?”
“嘿嘿嘿,就是宝贝啊。”说完自己起了一段跑调的开头作为引导:“我的宝贝,宝贝,给你一点甜甜……”弋阳无奈,只好小声哼着歌,低沉的声音加上平稳的车速,四儿渐渐地有了细小的呼噜声。
“四儿。”弋阳停下车,侧头喊了一声身边叫了一路此刻睡得正香的人。
见她没什么动静,便轻手轻脚的解开四儿的安全带。四儿平时过于警惕,只要有人靠近就习惯的大喊,喝醉了也会有警惕的身体反应,她突然抓住伸过来的手,侧头眯着眼睛看弋阳,眼睛肿的只剩下一丝缝。
弋阳忍不住笑了好一会儿,用手轻轻整理了一下四儿的刘海,看到了头上有一个疤,他不记得四儿什么时候受了这个伤,只是用手轻轻地抚了一下疤痕,温柔的说道:“到家了。”
四儿似乎在确认眼前的人是谁,过了一会儿伸出双手嘟囔着说:“抱抱。”
这话说出来,弋阳脑袋里一片空白,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反应,过了一会儿,他用手在四儿面前晃了晃,问:“我是谁?”
“爸爸。”
弋阳当下震惊,随后咽了一下口水,盯着四儿不动,眼睛不由的湿润起来。
沈董事长此刻还躺在医院里。又想着之前一路唱的宝贝,弋阳心里揪的疼了一下。
弋阳抱着四儿小心翼翼地下了车,四儿的双手环抱弋阳的脖子,睡的像个婴儿。
大半年来,这栋房子都是远观,弋阳从未走进这里半步。
“四儿,钥匙在哪里?”四儿没有回答。
弋阳只好将四儿轻轻靠墙放下,在窗户边,门底下等各个小边角碰碰运气,还真在一个招财猫的瓷盆底下找到了钥匙。
一路折腾过来,弋阳也没了力气,安置好四儿之后,靠着床坐在底下喘匀了气之后,才去给四儿到了一杯水,又找出了感冒药放在床头柜上。
四儿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弋阳见是“苏妲己”的电话,猜想是四儿的好友苏锦,便接了电话:“喂?”
“……你是谁?”对方突然寂静了两秒。
“我是弋阳。”
“四儿怎么了?你对她做了什么?大晚上的她怎么和你在一起?”苏锦警觉地提高了几个分贝。
“她没事,已经睡了。”
“我警告你,你要是敢动她一根头发,我跟你没完。”苏锦对这种暴怒之下还能面不改色的禁欲系男神毫无抵抗力,但弋阳的过去种种罪行已经彻底扭转了自己的审美标准:所有男神被崇拜的前提是,人品要好。
“她喝多了,给她喝点粥吧,她今晚没吃什么东西。”
不久后听到工作室外有停车的动静,他收拾起被四儿擦了一路鼻涕的外套往外走。
“还真是你。”高石林陪着苏锦下车,苏锦气冲冲的拦着要离开的弋阳。
“就这么走?不解释一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