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还没睡?”四儿问。
“睡不着。”星羽张开嘴,声音却卡在喉咙里,像刚睡醒时带着鼻音,听起来有一种成熟男人的声音所具有的磁性。
“为什么睡不着?还在生我气?”四儿问。
“担心阿玄给我打电话。”星羽内心很开心四儿半夜给他打电话来了,至少证明四儿心里还是有他的。他担心四儿住在高石林家,万一苏锦丢了孩子的事情发生,她可能遭受池鱼之殃。如果四儿阿玄给他打电话,他就来带走自己的人。
“他给你打电话干什么?”
电话里传来笑声,笑了一会儿说:“没什么,姐姐怎么也没睡,梦到我了?”
“我……”四儿差点说漏了嘴,这个点还在酒店,就算是告诉星羽她们只是来酒店单纯的喝下半场,星羽估计也不信。
“对不起啊,之前说话太过分了。”四儿道歉道。
“姐姐什么时候跟我这么客气了。”星羽不想要四儿的道歉,如果四儿此刻能叫他回去,或者此刻能在自己身边,这才是他的奢求。
“……”四儿始终没问出口来,“那,你睡吧。”
“你有事儿?说吧,我听着。”星羽站在四儿工作工作室二楼的走廊外看着月亮,他听出四儿的欲言又止。但凡欲言又止的事情,大多是她不好启齿的,而她不能在他面前启齿的,只有那个人。夜风习习,星羽嗓子发哑。
“你感冒了?”这回,四儿听出来星羽的声音不对劲。
“没有。”
“那你声音怎么听起来怪怪的?”
“我想姐姐了。”听起来星羽心情变了,这种关心在此时此刻有种致命的诱惑,他那一刻以为他又拥有了四儿,他还有机会可以拥有。不过就是一句关心,比喝一水壶开水还要暖心。星羽答非所问,全凭着自己心里的冲动说着内心里的声音。
星羽说的太自然也太直接,这让四儿一时间无法接话。她不知道这是星羽故意说这样的话,还是他真的遇到什么事情。此刻的星羽,有点反常。
“你在学校吗?这么晚在哪里?”四儿急道。
“我在学校啊,姐姐指定回校,我哪里敢东奔西跑。难道姐姐想我了,让我去找你?还是姐姐来找我?”
“少贫,我现在有点事,在外面。我想问你个事儿。”
“……你说。”心里的那个期待,破灭了。她果然是为他来的,星羽觉得自己猜得太准不是好事,这样就享受不了四儿给她带来的意外惊喜。
“安保集团现在招人都是招的刚入学的大学生?”四儿没有听出星羽的心情。
“这个我不知道,我从来不管爷爷生意上的事情。”星羽有点搪塞,不太想回答四儿的问题,却又不忍心让四儿失望。
“那谁最清楚?”
星羽犹豫了一下,试着问:“姐姐问这些做什么?”
“没事,我遇到几个体校学生,都说想去安保集团工作,说安报集团改革,要搞什么FBI核心员工培养计划,我以为你知道这些事。”
“知道……一点点,现在很多集团都需要高智力高素质人才,传统的保镖培养方式已经不符合市场需求了。安报集团的战略需要吧。”
“那你认得他们新上任的总经理吗?”
“……不认识。”
“那……你知道弋阳除了在你爷爷的南坊布行担任挂名董事之外,还有其他什么职务吗?”
“姐姐,我说过了,他的事情,你最好问他。从别人嘴里得知的消息也许会妨碍你的判断。从我个人情感来说,他和我是情敌,我还不至于大方到为一个情敌做个毫无怨言的传话筒。”
星羽还是输给了嫉妒。他以为尽量的忍让大度,让四儿在他的世界做一个自由出入的神仙姐姐,但他战胜不了自己的私心和占有欲。听到四儿心里嘴里念的都是弋阳,星羽心里十分嫉妒,自己的低落在心爱的人面前连伪装都显得多此一举,她根本察觉不了。
“星羽,你别这样,我的心思你明白的,我也跟你说清楚了。你要是认真的,那……那以后我们就不要见面了。”
“姐姐的意思是,如果我是真的喜欢你,你宁愿这一辈子不见我是吗?”
“星羽,我有喜欢的人了。”
“我知道。我也有喜欢的人。”
“你……”
“我不能让你放弃你喜欢的人,你也不要让我放弃我喜欢的人。我很庆幸是我先喜欢上姐姐的,我年轻,我不怕等,姐姐总有一天会喜欢我的。至于姐姐喜欢谁,那是姐姐的自由,我不会阻碍,也不会干涉,更不会背后使手段。我自信对姐姐的爱有十分,只贪姐姐的一分回应。只需要姐姐的阳光从门缝里塞进一些来,照到我心里就行。要是姐姐还觉得我要的多了,那就再减半分,我就远远看着姐姐就好,只要你别消失。”
星羽看着天上的零星的几颗星星,手里握住四儿给他的甲骨文吊坠,心里隐隐作痛。
“星羽,你怎么了?”四儿这会儿终于察觉出星羽的异常。
“没事,姐姐要是没其他事,我先睡了,同学们嫌弃我声音太大,吵到他们了。我躲在厕所呢……”星羽撒谎道。
“那好吧,你早点休息。”
“姐姐刚才的话要收回去,我这一辈子跟定姐姐了。还有一个事跟你说,下周二有个丝绸之路的专家讲座,给姐姐留了两张票,明天让阿玄给你送过去,要是姐姐没心情去,票可以随意处理,不用觉得为难,姐姐开心是最重要的。”
“好。”四儿不是没心情,是没勇气。当初因为要准备毕业作品国家丝绸展览会没有去成后悔了大半个月,现在竹篮打水一场空,但凡听到和服装布料工艺这一类相关的话题,四儿都觉得自己是一个失败的懦夫。
星羽挂了电话,一个人隐没在月色里。他想起当年四儿对他的安慰来。
“你别哭,传说地上的人死了,就会变成天上的星星,他们会在天上守护你的。往后,要是我们还在一块,每年的忌日我都陪你来,好不好?”
十岁的四儿,像一个小大人一样一边安抚偷偷跑去祭奠父母哭成泪人的小星羽,一边提着自己曳地的襦裙,两个人走了很久才从公墓走到了公交站。
今年,他没有回去。他找到要保护一生的女孩,他想带着她一起去告慰亡灵,但是这个女孩应该不愿意再去了。
高石林终于赶过来了,将两个七横八题睡姿难看的女人掰开,抱着苏锦起身,喊人把大小姐送到贵宾房去,见打完电话回来的四儿,惊讶的问:“你们一起来的?”
“嗯。”
“你就让她这么喝?”高石林气问。
“我……对不起。”
高石林气冲冲地抱着苏锦走了,四儿悻悻地的跟着出了门,高石林等在门口,冲四儿喊道:“姑奶奶,你们真是我祖宗啊,还不上车。”
“高老师,你怎么了?”四儿第一次看见高石林发这么大火,不敢说太多话。
“都还小是吗?一个个真当自己是大小姐是吗?喊一声就必须到,哭一声就必须哄,还不依不饶的三更半夜跑这里来鬼混,你们是女孩子啊,一点安全意识都没有的吗?要是不早交待,你们今晚上躺哪里都不知道。”
“高老师,我们知道错了。”
“我真的很累了。”高石林像在和自己说话一样,听到苏锦醉醺醺的在后座上时不时骂一句:“老高,你不是男人!”心里更是窝火。
“苏锦口是心非,你知道的。”
“现在天亮了,我等会还得回律所,这几天比较忙,你们两个相依为命一下。我照顾不来你们,拜托别再给我惹事了。还有那个大小姐,你们最好别和她往来。”
“为什么?”
“她妈妈不好惹。总之,慢慢学会做一个社会人吧,没有人能够时时刻刻保护你们,我们真的分身乏术。你们也该成长了。”
“是,高老师,您注意安全。”四儿目送高石林离开,本想让阿玄送他,但想起高石林一脸的怒气,不敢再多说话。
弋阳看到四儿的未接电话,打了过来问道:“我在外地,开车没看到。”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有事?”
“见面说。”
“开了一晚上车,我累了。以后再见吧?”
“那我去学校等你。”四儿怕弋阳拒绝,自己先说了结果就马上挂了电话。
送苏锦回家之后,四儿实在撑不住,沉沉地睡了过去,醒过来到了第二天中午,四儿想起要去学校找弋阳,看苏锦没醒,就熬了粥,煲好汤,留下字条就走了。
一无所获。她找到了弋阳所在的班级,同学说弋阳已经退学了。又是退学,这次没有人逼他退学,他为什么放弃大好的前程和自己得来不易的机会?
四儿觉得自己的猜想是对的,弋阳放弃学业,要去走那条独木桥了。别人眼里安保集团的董事长,继承人,小莲嘴里光宗耀祖的好前程,媒体眼里的财阀大家亿万财富。但在四儿父亲老沈的眼里,那就是一个见不得光的尿壶,社会需要的时候就拿出来用一用,不需要的时候,就是最肮脏污秽的脏东西,得不到任何尊重。
那时候,她父亲也会跟她说一说秦老爷子的故事。他说秦老爷子早些年总是失眠,总梦到仇人报仇,杀了他的儿子,还杀了他的孙子。这个行业拥有一个法律认可的身份,也拥有法律禁锢不了的暴力。
谁去做下一个安保集团的掌舵人,直接决定着安保集团会不会成为下一个青帮。
当年父亲反对她和弋阳在一起的时候,说过一句话:“他小小年纪,眼里充满的都是恨。他要是不离开你,就会害了你。”
为什么他的眼里都是恨?明明当年她看到的是希望,是光,是执着,是善良。
她想起毕业晚会上弋阳说的那句:“毕业快乐。”之后他就消失在了夜色中。他是来告别的,他真的走了。
她一定要找到弋阳,天才不能被恨带进地狱。
她又给弋阳打电话,没有人接,发短信,没有人回。四儿跑去高石林律所询问律所的人弋阳有没有去过,律所的人却说从来没有听过这样一个人。四儿才知道,原来弋阳从来不去律所找高老师,他们的来往在其他的地方。
四儿又给南坊布行的前台打电话,说有弋阳的快递,需要本人签字。前台说弋阳已经很久不去南坊布行了。
弋阳,又失踪了。失而复得,得而复失。这次,四儿很冷静,她不相信弋阳就这样消失了。刻意找一个人总是找不到的,如果那个人有意躲着自己。
在一温泉馆里,弋阳和高石林泡在水里。
“真不见了?”高石林问。
“老师最近很辛苦。”弋阳看着高石林的熊猫眼说道。
“她迟早会知道,见不见都改变不了结局。”弋阳给他和四儿之间的纠缠下了一个总结。
“什么结局?”
“我们就是两根交叉线,曾经有过一次交叉,往后都是无限的远离。”
“挺形象,但四儿未必这样想。”
“怎么说?”
“也许你是她无限靠近的那根线,以为有希望,却永远没交点。这才是让人绝望的事。”
“老师和苏锦也是这样?”
“我们……”高石林从来没想过自己在25岁以后还会遇到爱情。如果不是因为杀人案的证据找到,他可能这一辈子也不会再干律师了。天意给了他一次机会,相信正义会迟到,但不会缺席。
“说正事吧,你们怎么找到那个小孩的。”
“我们挖了棺材。”
“挖棺材?”高石林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虽然不迷信,但重新开棺是对死者的打扰和不尊重,他当初虽然有疑虑,也没坚持开棺,导致杀人案找不到被杀的孩子,让徐家人无罪释放,自己作为徐家人的辩护律师,在没有证据的前提下为原告辩护,导致自己在行业恶名远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