驻守永安,并不像在图山大营那般,随时处于备战状态。除去每日两个时辰的操练,其余时间,倒是自由自在的很。
现如今,敌军败退,又入了冬,永安军也变得稍显慵懒了一些。
就算是得了闲,士兵们也多是在军营里睡觉聊天,或是凑在一起比划一下拳脚,很少有到永安街头闲逛的。
毕竟每一次去街市上,多多少少都会花点钱,吃些酒肉之类。士兵们得了钱饷,大多是存下来,再托人带回家乡给父母妻儿。
存钱送回家这个事儿,自然不会发生在荀城身上。
于是,他便带着羊啼儿和柱子,每天出现在永安城的大街小巷,看到乞丐就丢下三两个铜板,遇到谁家有困难就跑去搭把手,遇到不平事就过去帮忙讲几句公道话。
不到一个月,荀城便成了这永安城里有名的大善人。
这一日,荀大善人带着两个跟班儿,转到了永安城里最大的酒楼——时来楼。
说是最大的酒楼,但永安毕竟是边陲小城,这最大的酒楼,也远远比不上京城里的一间普通的茶馆儿。
时来楼的掌柜自然不会怠慢这名时下热门人物。
“荀队正到我们时来楼,真是蓬荜生辉呀!快快有请。”时来楼的石掌柜堆着笑脸,向荀城拱手道。
“石掌柜,我兄弟请我吃酒,他是不是已经到了?”
石掌柜答道,“公子早就在楼上包间儿里等着了,这边请。”
石掌柜引着三人上了二楼,转过回廊,便到了一个包间的门口。石掌柜作了个揖,便退了下去。
这包间虽然陈设简朴了些,倒也清静整洁。
包间里只有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坐在火炉边上,捡起炉边烘着的松子,一粒一粒,边剥边吃得起劲。身上披着的那件白色狐皮大氅,说明了这个孩子的富贵出身。
“芍药妹妹,久等了。”荀城笑着坐到桌前,径自拿起炉上烤干的茶饼,掰下一块,放在碾钵里一下一下的捣着,嘴里抱怨道,“知道哥哥来,怎么也不提前烹好茶汤。”
“你要是再敢叫我芍药妹妹,信不信我抽你?”
“那怎么叫?芍芍?”
“哼!”
花药不愿继续跟荀城胡搅蛮缠,转头望向羊啼儿,道,“怎么?又新收了个跟班儿?”
羊啼儿一愣,接道,“我不是跟班儿,我是他的队副。”
“那不就是跟班儿么。”花药撇撇嘴,不屑地道。
羊啼儿不知道花药的身份,也自知不该多问,但疑惑的表情也并没有加以掩饰。
荀城瞥了一眼羊啼儿,轻笑一声对花药道,“你们马帮把那批牛羊全都劫走了吧?或许,还顺手劫走了苏合那一路骑兵?可是少帮主,你们马帮不是号称前朝人么?前朝人也可以跟戎人暗通款曲?”
“什么前不前朝的,我高祖他确实是对那前朝皇帝忠心耿耿,但他老人家的遗命也只是要我们护卫中原,不受外敌侵袭,没打算让我们推翻大成国。至于你说的暗通,那苏合本来就是我马帮的眼线。这次要是不捞他,以后哪还会有人替马帮做事了。”
花药抖了抖落在衣服上的松子壳,随手拿过荀城刚刚烹好的第一碗茶,一口喝了下去,“我的天啊!你为什么要放这么多姜?辣死了!”
“女孩子,多喝一些姜茶好。”荀城又拿起一只茶碗,给自己又倒了一碗茶汤。
柱子站在一旁,一言不发,似乎习惯了荀城和花药的相处。
羊啼儿却震惊地瞪着眼睛。这少年竟然是漠北马帮的少帮主!漠北马帮的少帮主竟然是女子!荀队正竟然跟马帮有往来!
柱子悄悄地捅了捅羊啼儿,低声说道,“我们既然带你来了,就说明我们当你是自己人了。这是荀队正的秘密,不要泄露出去。”
“可是,暗通马帮…”
“队正说了,今天张校尉会从肃州回来。到时候,你会知道一个更大的秘密。到那时,你就会觉得,暗通马帮,其实算不上什么大事。”
花药看了一眼小声嘀咕的两个人,轻笑了一声,“看来,阿壁哥哥并不怕这暗通马帮的罪名啊。”
“以前怕,今后就不怕了。”
“哦?那阿壁哥哥,是不是应该再送点把柄到我手里,这样我们才能合作愉快,不是吗?”
“你这小丫头,倒是心眼儿多得很啊。”荀城无奈地看了花药一眼,“说吧,想要什么?”
“上次准备的那几车毒药,阿壁哥哥是不是得把账结了?”要了你的把柄有什么用,倒不如要钱来的实在。
“这就是你要的把柄?”
“这漠北荒凉,想要短时间内收集到那么多毒药,花费确实不小。三千两。哎呀,看你这身打扮,身上定是没有现银的,要不然,打个欠条吧。”
“哼,原来是要债的。”
花药笑眯眯地掏出事先准备好的欠条,递给了荀城。
“嗯,荀城欠花药三千两现银,如若无法还清,由荀氏家主代为偿还。咱俩之间的账,跟荀氏家主有什么关系?”荀城看了看欠条,郁闷地问道。
“当然有关系了!族中子弟欠了债,家主自然有义务代为偿还的。再说了,你荀城要是跑了,我上哪找钱去?这荀氏家主嘛,自然是跑不掉的。”
荀城接过笔,一笔一划地写上签上“荀城”二字,吹干墨迹,又将欠条折好,递给花药,认真说道,“到时候,你拿着这欠条找荀城,荀城自然不会赖账。”
……
从时来楼出来,天色已经不早了。荀城带着柱子和羊啼儿,提着打包好的酒肉,慢慢悠悠地往大营方向走去。
走到大营前,三人被这营前的阵仗下了一大跳。两名身着精铁锁子甲的卫兵,手持大戟,一左一右站在门口,远远地就能感受到一股寒气,那是身经百战的勇士身上所带的肃杀之气。
看来,是有不得了的大人物来了这永安营。
荀城心里暗道,“舅舅居然亲自来了,果然是瞒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