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銮殿中
帝姝正批阅着案上如山高的奏章,真不知道帝晖在位的这几个月都干了什么,竟然能把朝政处理成这个样子,也算是个人才。
一旁的副案上,宴南修拿来帝姝批阅过的奏章复查,时不时皱一下眉头,扶一下额。
一上午过去了,宴南修实在没忍住,无奈开口:“陛下,您余毒未清,不如先去休息一会儿吧!”
帝姝擦了一把头上的细汗,旁边一个太监公公便急忙递上一口茶。
“陛下。”
这太监大概五十多岁,穿得一身云绸锦绣缎面的暗红衣衫,上面还绣着祥云暗纹,笑起来脸上的皱纹都堆在一起,讨好却不显过分谄媚,一看便知不是一般太监。。
李公公原来便是先皇跟前伺候的人,现在帝姝继位,也跟着伺候了她三年,脾气秉性全都知道,帝晖在时还委屈他吃了几月的牢饭。
帝姝接过李公公手中的茶杯,连茶叶都没顾上拨,上来就是一大口。
不过幸好李公公调的水温刚刚好,没有烫着帝姝。
“不用,朕不累!”
帝姝干的卖力,宴南修却是叫苦连天。
几月未碰朝政,不知帝姝是手里痒痒还是怎的,竟对这奏着甚是上心。
只不过,帝姝这政务处理能力实在是有限,甚至到了令人堪忧的地步,每本奏着宴南修都需重新返工,而且还需顺着帝姝批阅的话往下编,尽量把这话给圆回来。
模仿字迹都是小事,关键有的话都已经让帝姝给说死了,宴南修只好另附一本奏折发出。
这样一来,宴南修本来不需要多长时间就可以完成的政务,硬生生让帝姝给拖得没了时间,大大降低了办事效率。
李公公眼观鼻鼻观心,自然也看出来宴南修的难处。
他小心翼翼地凑上前去,低声说道:“陛下,祈州那边新进贡了一批梅树,您可要去瞧瞧?”
帝姝笔下多了几滴墨迹。
“梅树?”
李公公点点头,知道帝姝这是上心了。
这孩子也算是他从小看大的,心中的心思不敢说全懂,一星半点也算是能猜出来。
这不,帝姝看了眼正在焦急返工的宴南修,有些不好意思。
“那个……丞相大人?”
帝姝每次有事相求的时候便会唤他丞相大人,宴南修笑了笑,那笑中分明还带着些苦涩。
“陛下您去吧,这里有我。”
宴南修办事,帝姝自然是放心,于是便欢欢喜喜和李公公去看梅树了。
若论梅树,还是越苦寒的地方长得越好,智州的梅如今这个时节还常开不败,而麟州的恐怕迎春花都吐蕾了。
祈州位于不南不北的地界,这梅树自然没什么太大的看头,这个时候运到京城,也是一半耷拉着一半还有点花样了。
可偏生咱们这位陛下,对祈州的梅树生出一种情怀,赏梅,还只要看祈州的。
李公公在一旁陪着,时不时朝搬运梅树的宫人使几个眼色,让他们都慢着点。
“小李子,今年的梅树开的不太好啊!”
李公公小声出了口气:“这不是都开春了,梅树在暖春里存活不了多久。”
帝姝望着梅树出了神,似是在喃喃自语。
“梅树啊,还真是,天气转暖了花也就谢了,原来他们是已经习惯于冰天雪地了。”
李公公看了看陛下,没有多说什么。
情之一字,最是难解。
“南山寺那边……情况如何了?”
犹豫了半天,终于问出了这句话,帝姝不知道自己想要得到什么答案,只是谢景琛离开的时候,似乎受伤了。
李公公将脸上的笑意稍微敛了敛,表情有些严肃。
“南山寺中全是武僧,宫里的探子也没法轻易进去,消息探不出来,是奴才的失职。”
帝姝并没有怪他,南山寺她是知道的,禅山长老想必如今已经接任主持之位了吧。
“那智州那边呢?”
李公公接着道:“领兵的柴将军已经收到陛下的信件,只是上面没有加盖玉玺,他似乎不太相信,三十万大军正朝京城扑来,预计月底便能赶到。”
帝姝手中的梅枝断了一截,上面的残花在空中打了几个旋转便飘零落地。
玉玺,这的确是个棘手的问题。
帝王之玺可调集千军,祈州有安西将军南叱咤的人马挡着,南方兵马一时过不来,京城的信件也不能轻易送过去。
可北方的智州却没那么多屏障,一旦抽调边兵,国界线岌岌可危。
“柴将军怎能如此糊涂,难道他不知道边疆稳定对我朝的重要性!”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在场宫人包括李公公全都跪倒在地,被帝姝的怒气吓到。
帝姝在位三年,甚少发怒,原因其实也是大部分政务都被宴南修处理,也确实没什么值得她生气的。
回想起来,帝姝上次发怒还是得知麟州有人贪污腐化的时候。
“再写信,给智州的柴将军,内容不变,加盖丞相印,护国大将军印,安定大将军印,太医院院判印和朕以前的蝶玉公主印,告诉他,帝位未变,如今没变以后也不会变,皇帝变成女人他就连臣子怎么当都不知道了,那玉玺在不在我手中根本没那么重要!天下百姓的安宁乐业才是一朝之根本,让他立马速速回去!”
李公公一刻也不敢耽误,马上着手去办。
帝姝站在一堆梅树当中,背影显得遗世而孤寂。
这些梅树都是从祈州快马加鞭送过来的,为了使它们活的时间更长一些,必须保留原产地的水土,所以每棵都被栽到一个木桶当中。
几十个木桶簇拥在一起,组成了眼前这花团锦簇的梅花林。
尽管有些花瓣已经开始枯败,但有一瞬间,帝姝还恍若觉得自己还是个八岁的孩童,站在定国公府的十里梅林当中,看着那个与她同年的少年肆无忌惮地发出最会心的笑。
帝姝伸出手,想摸摸眼前娇嫩的花瓣,却发现手心刚刚被梅枝扎出了血。
“快,太医,来给陛下包扎一下!”
旁边宫人的喊叫声她已经听不见,只觉得,眼前这梅林,美得让人移不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