苻琼与华桑原本便是要去往燕国的,恰好途经周城,因此同意了白蕊父亲的提议,商议之下,定于这月月末最后一天出发。
从白府出来第二日,正值午时。街上的青石板被当空烈日烤得直冒油光,偏偏华桑突然想去吃风满楼的卷饼,香喷喷的卷饼在脑海中一冒出来,便一刻也等不得。于是拉上苻琼一起,两个人顶着滋滋作响的太阳光,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狂奔向风满楼。
两人到了风满楼,均是汗如雨下,挑了一个最通风最阴凉的窗口坐了,先一大杯冰镇的酸梅汁,又点了30张荷叶卷饼、黄瓜切丝、脆皮烤鸭、和特色酱汁等。
苻琼给华桑倒了满满一杯酸梅汁,华桑咕嘟嘟就下了肚,苻琼无奈地看着她,说:“冷饮忌快食,尤其是大汗淋漓的时候,这一杯记得慢点喝。”华桑接过苻琼递过来地第二杯酸梅汁,握在手里把玩,又见苻琼给自己也倒了一杯,那蓝白相间的瓷杯外壁上渐渐冒出水珠,他握着杯子轻轻摇晃,杯中紫色的酸梅汤就像葡萄酒似的,在他指尖翻腾。华桑觉得唇齿间尝到了酒酿的芬芳,一不留神,又将手中捧着的酸梅汁咕咚喝了一大口。见苻琼眼神将要看过来,华桑赶紧转移话题,
“咱们昨天放倒的那匹马是因为吃了寒凉的东西,才突然肠腹鼓气,疝痛不已,导致惊马的。”
苻琼惊讶地看着她,华桑不由得得意洋洋,“是的,我会给兽诊病,我在森林里救过不少受伤的动物。”
苻琼还在等华桑的后文,不巧店家上菜了,华桑哪里还记得刚刚说的什么,专心致志地对付烤鸭卷饼去了。
苻琼“......”
华桑唏哩呼噜地吃完,惬意的摸着小肚子,微风徐徐吹起她耳边的发,白皙的耳朵小小一朵,耳垂上还隐约可见一颗褐色的痣。苻琼看着看着耳根就有些发热,赶紧将视线投向窗外。本是胡乱一眼,苻琼却眼尖地发现对面矮房的小巷子里,有个人影在偷偷摸摸地沿着阴影走。
“华桑...你看那个拿着包裹的姑娘,像不像昨晚的白家三姑娘?”
什么像不像!那分明就是白蕊!华桑眼里燃起了关切和八卦的光芒,对苻琼一抖眉毛,说:“走!瞧瞧去?”
巷子里,白蕊抱着一包细软,小心翼翼地贴着墙根走着。不远处,石榴树下,一个少年倚着墙,看到她过来,脸上不由泛出明媚的笑容,“蕊儿,你来啦!”白蕊抬头,见那唇红齿白的少年正专注地看着她,黑白分明的眼睛里,仿佛只剩她一人,她心通通通地跳着,她觉得隔着这么近的距离,刘枫一定也能听见她的心跳声了,两片红霞爬上她的脸颊,她低声说:“刘枫哥,咱们快走吧,我等午睡的点过了,家里就会发现我不在的...”
...隔着一堵墙的另一面,是两颗挤在一起的毛茸茸的脑袋。华桑和苻琼一下便找到了绝佳的偷窥地点,正无声地抢夺那小小一道墙缝...
刘枫抬手轻轻揪了揪白蕊粉红的脸,说:“你还是这么容易脸红呀,和小时候一模一样。”白蕊脸更红了,但眼角眉梢却压抑不住笑意,她也记得几年前,还是个大孩子的刘枫,总是用言语逗她哭,她时常气的面红耳赤,但是等她真哭了,刘枫又忙不迭地哄她笑,那时候,她每日里最开心和最生气都来自于面前这个人,脑海里全是他逗弄她时哈哈哈的大笑声。刘枫就像一道七彩的光,将白蕊懵懂的童年照向了情窦初开的时节。
这时,白蕊突然发现刘枫没有带任何包裹,她一下子就急了,“枫哥,你的行李呢?”刘枫轻声地对她说:“蕊儿你先别急,咱们并不一定得离开瞻耳城,你想想,咱们两个小孩子,离开了瞻耳去哪里落脚呢,到了别的城里毫无根基的,又靠什么吃饭呢?不如你直接跟我回家,咱们一起去和我爹娘说,咱俩决定要在一起了,死也不分开了。先说服了我爹娘,咱们一家再一起想办法,去说服白家,你看可好?”
白蕊眼圈一红,眼泪急得在眼眶里打转,她盯着刘枫道:“你信里不是这么说的!我都从白家跑出来了,日后还有什么脸面见白家任何一个人?这瞻耳城,我日后住在这里都会像老鼠一样不敢上街!...不管哪里都行,除了瞻耳城,去别的哪个城都可以!咱们可以织布耕田,不会...不会我可以学呀...咱们自己养活自己,不难的!枫哥...”
刘枫挪开了视线,为难地看着地面,白蕊紧紧抓着他的衣袖,手都开始发抖起来,她看看这日色,白家午睡的时辰就要过了,再过一刻钟,奶娘就要来喊她起床了...
刘枫见白蕊泪珠子开始往外冒,连忙用衣袖替她揩着,他赔着笑脸向白蕊提议:“那妹妹你看,我什么东西也没有带,不若咱们先找一家隐秘地客栈,你先在那里藏藏身,等我回家拿上钱财,咱们夜里再偷偷出城...蕊儿乖...别哭了...眼睛都哭红了...”
墙后头,苻琼皱皱眉头,这个刘枫压根就没想走,去客栈?打的别不是生米煮成熟饭的主意吧?他附在华桑耳边说:“刘枫是登徒子,不能让白蕊去。”华桑惊讶地回头看他,眼神带了一丝质疑,
你怎么知道刘枫不是真心实意的?我感觉他眼神挺真挚呀?
我是男人,男人最懂男人。
两人眼神来往了几遭,华桑勉强相信了苻琼。她想了想,头顶的细铃无声的晃了几下,一只黑猫便从她的布包里滑了出来,一出来,先伸了个懒腰,又在两人脚底下来回蹭了几圈,华桑拍了拍它的屁股,小声催促:“别撒娇了,快去办正事!”
铃铛金黄的眼睛冲她懒懒地眨了眨,后腿一蹬,便无声地翻过墙去。墙缝视角有限,铃铛又神出鬼没的,等苻琼再看到铃铛时,他已经在人家二楼窗户外头了。他在油纸糊的窗户上咔嚓咔嚓地磨着爪子,屋里的人一下就被惊醒了,有粗重的脚步声踢踏而来,铃铛等那人的手放在了窗沿上,才一扭身离开。
窗户呼啦一声被推开,一个膀大腰圆的妇人皱着眉头,响亮的嗓门如一声惊雷平地起:“哪来的畜生!跑到老娘窗户上作死来了!”宁静的午后被打破了,周围几户人家也陆陆续续传出了咳嗽声和走路声。
白蕊面上如着了火一般,她瞬间感到了如同被扒光衣服扔在大街上一般的羞耻感,她猛的用包袱蒙住了面,扭头跑出了巷子,不顾身后刘枫急切地呼喊,只闷着头,一口气跑回了白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