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座无名峰,从来没有像今这般出名,也从来没有像今这般热闹。
浅溪两侧、山谷林里,到处都是人影,脚步声与话语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玄宗无忧峰的执法弟子封死了数十里溪谷的两头,凌厉的剑光与冲的法宝光毫在空里交相晖映。
这里已然变成了禁地。
溪畔的道观废墟里,山谷深处某棵野树下,到处都能看到无忧峰的执法弟子。
落千仞的尸体还搁在那棵野树下,双目紧闭,冰冷如石。
无论在修行界还是在玄大陆,他的地位都不低,如今却曝尸荒野半日无人理会。
因为这件事情实在太大,没有人敢移动尸体,破坏了线索。
不谈西方妖皇忽然出现背后隐藏的阴谋气息,这件事情本身就足以震惊整个大陆。
千刀门的长老居然公然刺杀苟十步。
以苟十步现在的身份地位,他被刺杀,再怎么重视也不为过。
更关键的是,这件事发生在玄宗内部,若是传出去,玄宗在修仙界的地位注定会有一波很大的冲击。
无忧峰的气氛比赵府更加紧张,更加压抑,死寂一片,虽然房间里有那么多人。
苏老坐在椅上,脸色寒若冰雪,没去现场勘查的无忧峰弟子全部在场,神情严肃。
以萧何为首几名从无忧峰回来的弟子,神情凝重入内,向着四周抱拳行礼,把最新的情形汇报了一遍,又道:“用从寒灵峰借出来的鉴灵镜再次做了确认,杀死罗千仞的确实是妖族,而且层级非常高,别的后续还要再查。”
苏老面无表情道:“这不是我想听的话。”
萧何赶紧道:“铭长老亲自守着,苟师弟定然无事,问峰安全得很,至于查案,我等也一定会用心做事,相信很快就会出结果。”
苏老不免觉得萧何怎么就没平日里那般机灵了,不由有些生气地出声呵责道:“千刀门远在北风极寒之地,门中所在方位更是无人知晓,何况那北方更有魔族在蠢蠢欲动,一旦我等越过这条线,势必激起人类与魔族的大战!”
朝暮站在窗前,端着一杯茶,看着远处北方得方向,沉默不语。
杯里的茶早已经凉了。
他对茶无爱,只是试着像寻常人一样端着,想通过这种方式来帮助自己思考,他觉得很好。
他在想这一切的背后到底是谁在推波助澜。
千刀门根本没必要因为一个苟十步而得罪玄宗。
难不成苟十步在刀道的造诣能超越他们每一个人不成,虽然这里不是他原先的那个玄宗。
但他始终把它当成了自己原先的那个玄宗来对待的,于是,总要考虑一二才好。
最终他还是没有想明白,摇了摇头。
事情已经如此,接下来要做的便是往前行走,何必再回头询问原因?
就算知道你的人生背景、感情经历、偶尔冲动犯下的错,又有什么意义,时间不应该放在这些方面。
有敲门声响起。
朝暮从窗边走回室里,右手施展出一道燃火符,然后落在茶壶上。
吱呀一声。
门被一阵柔和的夜风吹开。
不知道是认识对方,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他没有拒绝对方进入,甚至没有生出一丝违和福
来客随夜里的清风而来,落在月季花瓣上的脚步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此刻白衣飘飘的徐言,生得极美,神情高冷,眼神干净,就像是一池清水。
仿佛落在凡间的仙子。
朝暮示意她坐下,端起重新滚烫起来的茶壶,给她倒了杯茶。
他想到宗门应该会派人来通知他,只不过没有想到来的是这位。
徐言是掌门的师妹,在玄宗里地位特殊,即便放眼整个修行界,身份也极矜贵。
她来见朝暮,必须门派对于朝暮的重视,同样,还有至关重要的一点,朝暮是她清元峰的人。
徐言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神情微异。
她没有想到,这茶水的味道如此糟糕。
就算他不怎么讲究这些方面,但问峰,怎么也不至于喝这样的茶……
最关键的是,这茶明显泡的不对啊。
一壶凉透聊茶,被灵力重新煮沸,味道自然好不到哪里去。
朝暮根本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以为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道:“请讲。”
徐言心想原来是个急性子,既然如此,那自己也得改变一下行事风格才好。
“落千仞突破到破凡境界的可能性很,门派对他的支援也不是太充分,但他终究是千刀门长老,被收买的难度很大。遁一门能做到这点,明他们的手比我们想象的还要伸得更深,最麻烦的是现在看来他们可能和北境的魔族大有关联。”
她看着朝暮的眼睛认真道:“所以我们的想法是,这个案子的追查应该更慎重一些。”
玄宗正道修行界的领袖,当然应该从全局的角度审视这一件事,然后做出最稳妥的判断。
朝暮明白她这番话的意思,只不过他本人并不擅长做这些判断,或者不认为这很重要,道:“为何来找我?”
“我听思源过你们烟州城的事情,虽然他和我都不是很明白,但看起来,苟师侄似乎很在意你的意见。何况你已经是玄宗和掌门平辈之人,同样也算是我的师弟,门中决断自然得问过你的意见才是。”
徐言的声音很温柔,语气很坦诚,完全不像她往日的作风:“如果你愿意暂时保持沉默,或者他也可以,这件事情就不至于风波太急。”
朝暮道:“你们已经确定是遁一门的人?”
徐言道:“暂时不能确定。”
徐言望向窗外的夜色,轻声道:“遁一门的背景远远不止他明面上所看到那般简单,就算是我们玄宗追查此事,也需要一段时间。要想做到不被世事所扰,哪有那么容易。”
不被世事所扰这句话本来就有两层意思,更重要的那层意思,是不愿意被世事所扰。
朝暮明白她的意思,因为他也是这种人。
修道者到了漫长岁月的中后段,看待世事的态度自然与年轻人不一样,与普通饶看法更是完全没有相通之处。
“对了,清元峰顶的桃花开了,有空可以去看看。”
“一定。”朝暮脱口而出,并没有想过太多,时候才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