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南大战历时五个月,终于走到了尽头。
赵珣接到圣旨,准备班师回朝。
黑毛也终于醒来,它说:“老皇帝大限将至。”
简单一句话,让沈筠的动作变得僵硬,整天都恍恍惚惚。
她经历过战争,更加知道和平的可贵。
偷取诏书也许会引起内战,整个尧国风雨飘摇,风声鹤唳,这是她不愿意看见的。更何况,在这个国家里她还有朋友、伙伴、战友。
幸好她也不信来世之说,不然还真不好做决定。
“丫头。”听见赵珣的声音,沈筠转过头应了一声。
赵珣走在烈日之下,一身铁衣,脚步沉稳,眉间严肃。
他最终还是选择了短暂的离别,毕竟京城是个吃人的地方,小丫头还是不要跟着他受苦才好。
城西的宅子已经盘下来了,宅子里的百花园她应该会喜欢。再留些侍卫,暗中保护,最多一年,他就回来接她。
他还未开口,沈筠便问道:“你可不可以捎我一程?”
想起往日里那些士兵的玩笑话,说他长得俊俏,和她正好配一对。她急忙解释:“那个…我有点事,要回帝都一趟,你……要是不方便……”
留给沈筠的时间不多了,她还是希望能够呆在熟悉的人身边。
赵珣狐疑的盯着她看。
军功不要,却要跟着回京,莫非……小丫头开窍了?
他伸手敲了一下沈筠的额头:“方便,怎么着也得有沈大军医的一席之位。”
沈筠拂开他的手,重新整理下刘海:“多大的人了,你就不能正经点。”
赵珣听见沈筠喃喃说着:“孔夫子的君子之道,你连皮毛都没学到。”
他解下红色的披风,叠成小块,走到石头边,坐下来,背就靠在石头上,一腿伸直,一腿屈膝,然后把手中的小块随手一扔。
沈筠看着他用手在披风小块上拍了拍,慢吞吞的走到他身旁,坐下。
粗糙的小石块,即使是铺了披风,也依旧硌人。
赵珣两手搭在脑后,抬头看向天空:“皇宫就是这样一个地方,硌人的石块到处都是,而当你发现这个问题时,却找不到一块干净的地方。”
沈筠看着他的侧脸,或许是阳光太过强烈,让他一双眼睛微眯着。
虽然平时在她面前,一副花花公子模样。但其实是个很冷的人,好像谁也不能走进他的心里。反正即使是莫冰、莫非,她也没见他和他们多少几句话。
怎么突然之间就感慨起来?
她伸出手拍拍他的胳膊,脸上堆满笑容:“至少你是干净的,看起来赏心悦目。”
赵珣掐住她的下巴,左右摇了摇,视线暧昧的在她身上流转:“小丫头没事多读点书,这叫秀色可餐。”
他嘴里说着骚话,但心里却想的是:“皇宫里的人,哪有干净的?”
沈筠翻了个白眼,这位爷可真是阴晴不定,一秒一个样。
“是呵,尤其是《论语》和《礼记》就该反复看反复读,不然容易忘。”
边说便起身准备溜走。
赵珣伸手拉住她:“我怎么觉着小丫头话里有话?”
沈筠讨好的笑着,手用力的想要扒开他的爪子:“怎么会?我这不是忙着回去温书嘛。”
赵珣看了一眼还在努力掰他手指的蠢丫头,手一松,站起身来。
沈筠踉跄两步,方才站稳。
看着某人笑嘻嘻的样子,哎呦喂,就要控制不住自己偶尔的暴脾气了。
“明天一早启程,小丫头不要忘了哦。”
“知道了。”沈筠说完掉头就走,她还得回去收拾行李。
赵珣看着小丫头急急忙忙离开的背影,还有半分情窦初开的样子。依旧是那个没心没肺的蠢丫头,不过……这样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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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奔波,舟车劳顿数月之后,终于快到京城。
夜里,沈筠留了一封信,偷偷摸摸先行一步。
待她消失在黑暗中,树后的两人才走出来。
“跟上,进城之后再碰面。”
莫冰听从他的命令三步两纵,只剩下枝叶间的窸窣声。
清冷的月光落在赵珣周身,但他好似比月光更加寒冷彻骨。幽邃的眼睛像旋涡一样,似乎想要吞没黑暗还有月光。
小丫头离开的那一刻,他觉得自己快要抓不住她了。
就好像他身处黑暗,她追逐光明一样,注定是要背道而驰。
他就那么站着,直到天明,才露出邪笑。
他想留住的人,是逃不掉的。
随后翻身上马,列队出发。
今天朱红的城门为他而开。
赵珣一马当先,身后跟着长长的队伍。
街道两旁挤满了百姓,就连道路两旁的酒楼茶馆都是人满为患,楼上的窗户探出许多待字闺中的娇小姐,白面书生,抑或是贵公子。
“殿下还是那么俊朗,让我再多看一眼。”寻常人家的女儿输了贵小姐几分矜持。
“这就是那位殿下?”
“可不,三岁背诗,五岁成文,七岁百步穿杨,十五位居东宫。”
“如今及冠又平襄南之战。真是后生可谓!”
……
沈筠趴在栏杆上,看着街上人山人海,心中十分庆幸自己明智的选择。
“莫冰,看不出来,你家公子还挺受欢迎的。”
莫冰看她一副看热闹的样子觉得特别闹心,不知道带她来京城是对是错?主子待她不同,只希望她不要成为他们的阻碍。
“这才是真正的他。”莫冰握紧手中的剑,话中有话。
真正的他?
是呀,光芒万丈,受人敬仰,绝非池中之物。
不像她,小鱼小虾,没人会在意她的去留……
正在她走神的时候,赵珣突然回头朝着她的方向看过来,目光就像带着寒光的刀子。
沈筠情不自禁的打了一个冷颤。
旁边那些娇小姐突然推推嚷嚷起来。
“小翠,殿下朝这边看过来了,他是在看我吗?”她倒是一脸激动,被她拉住手腕的小丫鬟却疼得皱眉。
“少臭美,也不看看自己长什么样子?”
“要我说,殿下是看上明姐姐的貌美如花了。”
被点名的那人手绢都快打结了,她的一脸娇羞,掩盖了病弱,整个人变得明艳动人起来。
她娇嗔道:“休要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