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棠仍然在路上不紧不慢地走着,她的新家离公司并不远。此刻,她早已来到了自家小区门口儿,但仍然来来回回地绕着,不想上楼,似乎也没有人注意到她。
她努力回想着自己和丈夫这段婚恋历程,到底自己在其中做错了什么,是否因为顶着大龄剩女的压力,而唐突地进入婚姻。可毕竟也经历了近一年的恋爱时光,这一年中,他们每周平均约会两次,这算得上是上班族恋爱的标准频率了。
在认识许凡生之前,她也接触过几个家里介绍的相亲对象。但总觉得和自己不合拍,要么是玩儿心太重,对感情漫不经心;要么就是老于世故,一举一动都让人猜不透。后来她总结出来:走出校园以后,就再也遇不到单纯而认真的感情了。
说起来,孟一棠在大学期间,经历了一场令对方刻骨铭心的爱情。男生全情投入,而一棠却把自己抽离在半空中,时时理智地跳戏。恋爱从大二下学期开始,进展到大三上学期。不知道是不是一时冲动,一棠有了考研的念头,从此下定决心斩断情丝,决绝地不再与那男生往来。
恋爱没有预兆的戛然而止令男生无可奈何,痛苦万分,动用了很多方法都无力挽回。一个假期回来,两人便形同陌路。结果呢,研没考上,毕业后大家各自散去,男生去了南方很远的地方工作,所有的一切都不了了之。
现在想来,她自己都搞不懂当时的自己,是因为太年轻幼稚,还是哪里搭错了筋。正是因为自己的举动,而伤害了一个人,也许眼下的经历正是某种因果报应。多年以来,这使她深深地自责,多少还有着些许的怀念。
随着年龄的增长,她逐渐也对自己的感情生活不抱任何幻想了,直到遇到了许凡生。他的性格随和亲切,与她在一起总是百般迁就,没有脾气。巨蟹座的他很喜欢粘人,而且攻势猛烈。每天上班时都是信息不断,下班后更是煲电话粥。
孟一棠从没想到过,在毕业那么多年后,还能再遇到校园中才能体会到的恋情。他们相处没多久,感情便升温迅速,直到有了迫切希望和对方生活在一起的想法,所以才走到了婚姻这一步,难道这样也算草率吗?!
而且这个男人看上去还很帅,虽然孟一棠的择偶观里对外貌没什么要求。可毕竟是一项额外的附加分,难道还要拒绝吗?她和丈夫的生活照,还曾一度让身边的好友十分羡慕,包括毕业后就失散的那些大学同学们。
她又想到现在的婚姻,已经不像以前的围城,禁锢了自由和再次选择幸福的权利。但是,如果把自己的真实处境告诉父母,也无济于事,甚至会把事情弄得更糟。幸好昨天没有回自己的家,如果回了,一来只是徒增父母的烦恼;二来他们必然拿出“货已售出,概不退货”的旧时代的古板强硬态度。
不光父母如此,自己毕竟也受着家庭环境的影响,很多想法仍然保守,婚姻对她来说仍然是一道很高的门槛。如果自己真像身边的某些朋友一样,婚前就和丈夫生活在一起,自己就算没长一双慧眼,也能尽早发现事态的端倪。
再有,相处一年,他们竟然没有看过一场血腥和暴力的电影!她在内心深深地后悔。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会不会就能彻底斩断情丝,孑然一身的离开?难道多了婚姻这把枷锁,就完全限制了自己的自由?面对未来,她仍然很迷茫,似乎没有勇气去逃脱,也没有勇气去面对。
也许许凡生这个人,仍然还有令自己留恋之处。他毕竟是经历了些波折,不是生来如此,毕竟是现实境遇的受害者。记得丈夫偶然地提起过对过去工作环境的厌恶和强烈逃离的想法。可那也是一个上班族最常见的心态,因此她根本没在意。
而且,他的父母比起自己的父母要强势严厉得多。强势的教育方式已经剥夺了他生活中很多的自由度,甚至曾经破坏了两次较为成熟的恋爱关系,而他并无一点儿反抗能力。工作环境和家庭环境的双重压力,使他的身心经历了量变到质变,乃至日久成疾。
其实,他的身上有些不同常人的瘾头,只不过在长久的接触中,被她渐渐消化掉了,未曾深究。比如,他喜欢尝试各种辛辣刺激的食物,而且不断攀升新的高度。
虽然他不抽烟,但对咖啡有着独特的偏爱,每每都会过度饮用。就算劝他不能喝得太多,可以用茶来代替。他也会抓一大把茶叶,给自己泡制一杯颜色深黄的浓茶。这些重口味的嗜好,别人根本下不去嘴。
不知道这些味觉上的刺激。对于他而言是精神上的安慰补偿,还是会加重病情?
此外,他是妥妥的强迫症患者,在和自己第一次见面时就初见端倪。他们停车后进入公园儿,他却要回去检查车门。再到后来,她发现男人拉车门的手像控制不住,有一次,她曾默默地数了,足足有二十多下。
结婚以后,这种反复确认的行事风格扩展到了家里的房门、水龙头、煤气阀门、甚至冰箱门和窗户。而且她渐渐发现,丈夫的洗澡水温也比常人高出好多,每次热水器的淋浴开关总是被拨在最右侧,水管衔接处在高温水的冲击下会渗出水来。每次从浴室出来的他,都活像一只拔了毛的火鸡,身后水雾缭绕,直到20分钟后才会恢复肉皮的原色。
……
这一切,她有没有义务去全盘接受,去开导和安慰他,帮他走出阴霾呢,像结婚誓言里的那些老套的陈述?!一个关键点在于,结婚誓言中描述的是未来生活中将会遇到的负面因素,并非曾经。她真的要为他的过去买单吗,为他隐瞒缺陷的欺骗买单吗?
想到最后,她仍然没有下定决心,做出任何决定。
她又转了好久,直到有些头晕眼花,她怕自己昏倒在路上,于是才赶忙朝家走去。进了门儿才发现家里没人,按照丈夫的下班儿时间推算,应该早到家了。难道同自己一样想着心事,不愿意回家?一棠想,这仅仅是他们步入家庭生活的第一天啊,谁能料到是这种局面,心中一阵苦笑。
她做了简单的饭菜——两人份儿,毕竟举手之劳。也不知道丈夫什么时候会冒出来,为了避免同桌的尴尬,没有等他,草草地吃了自己的那份,随后便早早地洗漱上床休息了。
至于许凡生什么时候回的家,孟一棠也说不清楚。只记得昏睡中听到开门声和客厅里传来的脱换衣服的声音,他仍旧是在沙发上过夜的。
转天早上,她按部就班地收拾着自己,发现吧台上的饭菜原封没动,同时还闻到了客厅里仍未散尽的酒味儿,心中的气恼又变成了担忧。她轻手轻脚地凑到沙发前,发现熟睡的丈夫并无大碍,于是便换鞋上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