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回中留邺城南王虎赠剑林深院中百鬼夜行
石念远时隔半年,重回故里,虽然时间不长,但也颇有感慨,面带欣然笑意的从灵舟仓门台阶走下:“影杀,你直隶武侯,从不拜我,这是在玩哪一出?”
影杀直接以天心意识向石念远识海传达意念。
石念远眉头一皱,沉默片许,出声道:“我知道了,既然这样,我先带朋友在留邺城四处逛逛,晚点儿再回府,你去忙你的。”
隐杀身形模糊,逐渐隐没。
石念远如今已经不是凡夫俗子,多少看出了一些影杀隐身的端倪,心头好奇。
不是利用光线折射形成的光影幻术,可是,肉眼无法看见的隐形原理按理说不会脱离光学范畴,原理不是在波性上,难道是在粒子性上边?
石念远的一众伙伴渐次从灵舟上走下来,站到石念远身旁,石念远从左到右扫视过整齐列队的鱼龙营三千甲,却没发现想见的人,大概是排在队伍中后方。
慕容姗对军营感情极深,站在石念远旁边,看向鱼龙营三千甲,笑道:“许多年轻面孔。”
石念远点了点头道:“鱼龙营是一成老卒九成新卒的配置。”
“臭无赖,弄几匹马骑骑呗!”流风雪兴致勃勃的提议。
石念远扭头看了眼一众伙伴,见大都是跃跃欲试的模样,笑道:“依流风女侠的刘山。”言罢,听到天际传来嘹亮鹰啼,平伸一臂,剑羽鹰盘旋落回石念远手臂,再走到肩膀站立。
“到。”刘山立正站直。
“备马。”石念远轻声道。
“是!”刘山数了一下从灵舟上走下来的人数,转头朝鱼龙营三千甲沉声道:“一到六连连长,出列!下马!”
“是!”甲士让开几条道路。六名甲士驾马踏出。
与石念远同到留邺来的,自然是流风雪、流风霜、木子涛、杨七凌、妮莉艾露、若湖、慕容姗、徐月半,算上石念远统共九人,不过若湖化成雪白小狐狸趴在石念远头顶,倒是不需要马匹。
自从石念远与田浩天在拭剑峰比斗,若湖化成人形将石念远抱走以后,嗜睡情况逐渐好转,不过还是经常保持在雪白小狐狸的状态。
慕容姗看到刘山将自己的战马与刚才那个超凡境黑衣修士的战马优先牵出,随后吩咐连长让马,对这名脸上带刀疤的营长的印象不错。在大雪骁骑中,帅可隐,将必出,为将者,官职越高,越须身先士卒。
石念远想了想,决定先带小伙伴们在留邺城四处逛逛,再抽时间去鱼龙营看望故友,指了指灵舟,看向刘山道:“刘山,留下部分甲士守卫灵舟,其余收营。”
刘山点了点头,走到一名甲士身前,抽出九节鞭,面带笑意,那名甲士寒毛竖立,赶紧跨到身旁战友马上,懂事无比的将战马为刘山让出。
“一连长,安排十人留下守护,其余收营。”刘山想到石念远先前就是在一连中参训,刻意如此安排,而后一扯缰绳,一马当先带队离去。
石念远坐在马背,提拉马绳转过半圈看向一众伙伴,慕容姗自然不用说,潇洒翻身,一气呵成,流风雪、流风霜纵然没有慕容那么娴熟,同样不费功夫,杨七凌同样掌握驾马骑术。
木子涛与徐月半露出了为难神色,暗夜精灵少女妮莉艾露性子要强,分明不懂骑术,却强行爬上马背,纵使战马经过严格训练,不易受惊,可是骑士不懂骑术,又怎会使唤战马前进停止、左右转弯?
妮莉艾露大力扯动缰绳,双腿不时用力夹动马腹,战马喷吐响鼻原地转圈,偶还奋力踢踏想将妮莉艾露甩下,暗夜精灵少女眉头一皱,身上竟然溢散出灵压来,石念远无奈阻止道:“别别别,你这样会把好好一匹战马玩坏的。”
“玩坏?”妮莉艾露抬头疑惑呢喃。
“训马不易,训练战马更不易。”石念远点头道。
石念远在留下来守卫灵舟的甲士里看到了熟悉面孔,心头不由赞赏刀疤脸校尉心思细腻,将目光投向慕容姗道:“慕容伍长,你搞一下骑术扫盲,不用太深入,能动能停,会转弯就行,反正都是修士,若是进城后战马意外失控,控制下来不难,我去见见故人。”
慕容姗微笑点头,训练新兵蛋/子可是大多数老兵都非常喜欢做的事情。
石念远驾马来到守在灵舟旁边的甲士前,翻身下马,微笑唤道:“鱼蛋,疯狗,好久不见,怎么不见张牛皮?”
余淡与邹风面色复杂,沉默站岗。
石念远皱眉:“怎么,不认老子了?”
二人依然没有反应。
石念远叹了一口气:“鱼龙营余淡、邹风听令。”
“……”
看到二人依然如同标杆一般笔直站岗,石念远无奈道:“晚些再到营帐去找你们算账。”
修士身体经过天地灵力淬炼,体质与协调性都随境界提升而增长,慕容姗并没
有花费多少功夫,就完成了骑术扫盲,看到石念远灰溜溜的回来,打趣道:“怎么,碰壁了?”
石念远尴尬的摇了摇头:“虽然说这里是刘山的地盘,可是也太不给我胡汉三面子了。”
众人驾马一路行向留邺城西城门,一进城,浓浓年味扑面袭来。
说到底,都是此间少年。
街巷中,鲜衣怒马徐徐行,什么飘渺仙道、得证长生,什么立心立命,继绝学开太平,听起来都还太过遥远。
风乍起,吹皱游溪冬水,撩起满城梅香。
游溪河绕留邺城九曲而过,故而,留邺城桥梁众多,一座石拱桥上,石念远众人靠边避让一辆拖着三节车厢的四马辇车,木子涛认得车上标识,眼中流露欣喜。
石念远同样心中惊讶。
毛三居然把公交车都搞出来了。
“这家豪绅富贾,会不会太过招摇了?”慕容姗不解问道。
不待石念远回答,流风雪就接过话茬道:“这是苍云郡近年兴起的官方客运,任何人都能花钱乘坐。上次霜儿我们从旭阑过来,只看到在城际驿道上有,没想到现在城里都有了。”
石念远笑道:“不太一样,不过差得不多。”
闲来无事,众人一边走马观景,一边听石念远解释公交车的概念,恰好看到前方另外一辆辇车正停在路边上下客人,石念远一夹马腹,加速靠近了些。
看来无人售票的模式还没有普及开来,每辆辇车除去车夫,还配备了一个银。
一名半大少年一边收钱,一边安排百姓上车,在三节车厢间来回跑动,额角见汗,脸上却满是笑容,忙得不亦乐乎。
石念远朝那车夫问道:“老哥,我许久不回留邺,今天看到有不少这样的辇车在城里跑,是官方客运搞出来的新玩意儿吗?是怎么个收费法?”
那中年车夫听到石念远纯正的留邺口音,乐呵答道:“没错没错!这叫公辇,同属于官方客运,老弟这是负笈远游刚回来?现在留邺城共有五十六座公辇站台,不管坐多远,都只需缴纳五枚铜钱!武侯庇佑,老百姓可享福咯!”
按照鸣雷帝国货币兑率,一两黄金等于十两银锭、十贯铜钱,万枚铜钱。以购买力换算,石念远认为一枚铜钱与前世一元钱相当。
石念远乐呵点了点头道:“老哥猜得没错,我今天回到留邺,回家过年嘛!武侯庇佑,留邺果真日新月异,不知老哥方不方便说上一嘴,做这公辇车夫,酬劳如何?”
朴实车夫以手作挡,小声道:“不瞒老弟,老哥我干了一辈子车夫,可终于扬眉吐气了!这公辇车夫的活计,按月付酬,一个月有一贯钱哩!那么多人去应聘,老哥我可是好不容易才凭借一手老辣驾车本事聘上的!”
那收费的半大少年吆喝了一句,车夫笑道:“不与老弟闲聊了!”驾起辇车离去。
石念远微笑扯动缰绳,朝旁避让,跟到石念远身后的一众伙伴听到石念远与车夫的谈话,徐月半不由问道:“留邺城如此之大,五十六座站台,不管多远都只需五枚铜钱,这还有得挣吗?”
木子涛曾经立志为官,懂得不少政务商方,听到徐月半问话,出声答道:“徐师兄,可不能这般简单计算,纵然这公辇生意亏损,可是百姓流通频繁,数量增大,必会带动其它产业蒸蒸日上。”
年味浓重的留邺城,石念远众人从各处名胜景点游到各处有名街巷,尝了许多风味点心,试了许多街边特色小食,众女还买了不少奇趣年货小玩意儿,在城东游溪河画舫,甚至还一起观赏了一出折子戏。
傍晚时分,众人才从城南踏马前往城北武侯府。
“还不错,城南贫民区的治安、环境与经济都比半年前好得多。”留邺城南是没有什么景点或者有名集市的,完全是石大少爷想过来看看。
“同与安城相比,留邺城人文风情迥异,真是见识了不少东西,开了许多眼界。”慕容姗说道。
“武侯的确不同凡响,霜儿,要不回头你写一封奏书,提议爹爹让旭阑政要过来观摩学习一番?”流风雪说道。
“嗯。”流风霜同样感触良多,特别是留邺城的经济模式极其新奇,值得学习的地方不少。
街道前方传来叮当打铁声,节奏分明,清脆响亮。
忽然,打铁声骤然中断,众人前方道路中央,突然站了一个粗犷汉子,汉子满脸胡茬,腰挎厚背砍刀,背负细长剑匣。
一股灵压骤然溢散开来,在城南生活上的,没有谁不深谙生存法则,此时此处罡风掠起,气氛紧张,想来是那些武者即将发生冲突,连忙四散跑开。
慕容姗身法最快,首先闪身瞬转,出现在石念远面前,手上多出一杆银亮长枪。
石念远看到平静站在铁匠铺前的李瘸子与柳紫苏,与二人交换了一个眼神,翻身下马走到慕容姗身前,轻声道:“我的事。”
王虎邋遢脸上神色刚毅泰然
,一手将背上剑匣取到身前,朗声道:“三年成胚,三年淬火,三年注灵,再花十一年日夜磨剑。”王虎将剑匣朝石念远掷出,剑匣在空中旋转,划过一道轨迹,飞向石念远。
石念远伸手接下,打开剑匣时,有一瞬晃眼,匣中剑呈天青色泽,剑柄护手异形,并不是常见的对称设计,握柄上有云状图纹,握柄尾部留有穗孔,但还未缠剑穗。
王虎的声音继续传来:“王虎斗胆,想一试公子是否有为此剑赐名的资格。”
石念远从剑匣中取出长剑,随手将剑匣丢进了须弥戒中,持剑在手,触感冰凉。
石念远随意划拉了两下:“资格?没有没有!你爱给,我就收下,你不爱给,就自己拿回去裱起来,试个屁资格,麻烦死了,我忙着带朋友回武侯府吃饭呢。”
打铁铺子门口,柳紫苏掩嘴轻笑。
半年不见,那个人还是老样子,说起话来不着边际,却自有一股如沐春风的亲和。
李瘸子干咳了两声,早就提醒过老友,少爷性子跳脱,绝对不会按常规路子来。
王虎扯了扯嘴角,有一种重拳打在了绵花上的无力感觉,更有一种二十年日夜辛苦失去了许多意义的恼怒。
王虎拔出腰间大刀,调运灵力,体内灵力回路流转,将境界压制到尘微境,刀身上灵光流转,使出瞬转身法朝石念远逼近。
石念远叹了一口气:“我不是都拒绝了?你还要来……我伤都还没完全好呢,麻烦不麻烦……”
石念远灵识运转开,捕捉大刀轨迹,与剑招不同,刀招更为狂霸迅猛,更为势大力沉,计算出大刀轨迹后,石念远并不打算格档,身体左撤一步,抖手一摆,长剑发出长吟,反向弯出些许弧度,再加速弹向大刀侧面将刀势带偏。就着招式相撞的余劲,石念远身体原地旋转半圈,长剑在石念远旋转过程中,剑尖出现风刃,王虎刀势已老,回拉不及,仰头避过剑尖斜抚,却依然被风刃割下一缕络腮长胡。
王虎收刀回腰,大笑道:“请少爷为剑赐名。”
石念远随手将长剑丢进了须弥戒:“还没想好,晚上一起在府里吃饭,到时边喝酒边想。”石念远说到这里,三步两步跑到李瘸子与柳紫苏身前,由衷笑起:“李书图,半年不见,你憔悴了……辛苦了。”
“少爷言重了。”已经开始有些驼背的李瘸子上上下下细细打量着石念远道:“才过去半年,少爷又长高了些。”
石念远把喉头“高个几把,是你驼背了”咽了回去,丹凤眼眸弯起笑了笑,然后转头面朝柳紫苏道:“你真来了。”
柳紫苏单膝跪地:“百鬼柳紫苏,拜见鬼王。”
“噗……鬼王?这说法新鲜。”石念远感知到行完礼正在站起的马帮女子身上溢散出的灵知境灵压,从须弥戒中掏了一枚合品灵石出来递了过去:“那老头呢?”
“此物贵重,紫苏不敢接。家叔当日晚上就中毒不治身亡了。”柳紫苏的语调听不出悲伤,平淡得一如难起涟漪的冬池。
“李书图就是这么教的你,我给的东西都不收?”石念远轻声道。
柳紫苏再次跪地:“紫苏有罪。”
石念远随手将灵石丢在地上:“爱要不要。”石念远手搭上李瘸子的肩膀:“李书图,走了,回府。喂那边那个大胡子,你到底要不要跟我回去喝酒起名?”
跪伏在地的柳紫苏眉眼盈上笑意,捡起灵石郑重放进胸口。
那个人真是一点没变,当初也是这样随手将剑插在自己面前的……
“走啦!师父!少爷都亲自邀请你了,你不是最喜欢喝酒的吗?”柳紫苏朝王虎招了招手。
石念远看向马帮少女的清浅笑容,勾了勾嘴角。
老子果然还是狠不下心,训出一群完全没有心的死士呐。
一直想要努力保持正经的王虎长长呼出一口气,终于破功,喝骂道:“小娘皮!谁他娘是你师父啊!草!真他娘的!总感觉哪里不对劲!走走走!喝酒去!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石念远返身牵来马,柳紫苏乖巧的将李瘸子扶上马背,自己则牵着缰绳走在前边。
石念远看着远处因为心中不爽而先行离开的胡茬汉子,心中不屑道:“画风这玩意儿,只要有老子在,绝对拿捏得死死的!居然想强行搞一波江湖画风!切”
“走啦!发什么呆呢!”流风雪骑在马上,来到石念远身旁说道。
“大小姐……能跟你挤一挤吗?”没了马骑的石念远舔着脸问道。
流风雪脸颊一红,像极了天边晚霞,还在想该怎么答应石念远才不会暴露内心的期待,练习了一天骑术,进步神速的妮莉艾露就已经一把将石念远拎小鸡一般提到了身后。
“洋葱头!你截胡……”
众人已去,声音已远。
雪日阳光本来没有多少温度,众人斜长的影子却谱成了一曲马蹄轻缓的暖软长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