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良缘永结,匹配同称。……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
“……谨,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好什么来着?哦,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此证。”
左眼处的伤疤似乎又疼了……
女子伸手在脸上摸了摸,感觉火烧火燎的,低低叹了口气。
怎么就要结婚了呢?
她撇撇嘴,看向一旁正在磕磕碰碰背词的中年男人。
“父~亲~大人~”她拉长着声音,“您干嘛非得当这个主婚人呀?老老实实坐在椅子上磕着瓜子等着新郎官过来磕头不好吗?”
就这么几句话,颠来倒去背了三天了还背不拎清,怪不得说人老了脑子不好使呢。
“人家是皇子,哪能真磕头?”中年男子摆摆手,不屑地看了她一眼,转头继续折腾着那张誓词,打理得油光发亮的髭须,随着嘴巴张合,一颤一颤地抖着。
女子不甘示弱地翻了个白眼,“那也不至于您来当这个主婚人啊?”
还是个宰相呢,连这点词都背不好。
“我女儿这么大年纪了终于有人不嫌弃了,这主婚人我必须得当啊!”不然仪式走到一半他突然反悔了怎么办?
“……”
望着一脸理所当然表情的男子,被狠狠戳中痛处的女子终于不再呛声,沉着脸甩着袖子汲着鞋离开了。
鞋跟磕在石子路上,啪嗒啪嗒。
才走到前厅,刚往嘴里塞了枚蜜枣,就听外面呼啦的一声闹起来。
“宫里送东西来了!”
“真好看!”
“听说是六皇子怜惜咱们小姐,不愿她操劳置办嫁衣,特意找了宫里九十九位绣娘合力赶出来的呢!”
……嫁衣?
女子嚼着枣,眉头皱起。
怜惜个屁?怕是担心我绣工不行到时候丢他的脸吧!
于是又揣起手啪嗒啪嗒汲着鞋往外走,倒要看看他送来的嫁衣有多好看。
迎面喜气洋洋走过来两丫头,捧着个雕花长匣子。那匣子极大,丫头得努力抻着脖子,小翼翼地看路才不至于脚下绊倒。
嚯,好大一个盒子!皇家果然气派!
女子心想着,然后觉得这场景有些熟悉,啪嗒声渐渐慢下来。
“小姐,您看这嫁衣!”丫头凑过来,捧着匣子给她看。匣子微斜,露出里面的流光霞彩。
大红绣金,凤冠霞帔。
从头面到绣鞋一整套,整整齐齐地摆在匣子里,将匣子占得满满当当。
难怪要用这么大的匣子。
这是女子脑子里冒出来的第一个想法。
……
叶蓁蓁醒了过来,直着眼睛发愣。
这是她第一次不是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参与到梦境里。
她在梦里,成为了另一个人。
即使是现在已经醒了,她依然记得梦里自己的各种心理活动,还有对那座大宅子,对那中年男子的孺慕之情。
“父亲……大人……”叶蓁蓁垂下眼盯着被褥上绣着的点点梅花,喃喃唤出声。虽然是第一次这样叫,但却似乎曾经叫过无数遍一样,一点凝涩也无。
她眼睛瞟向外间桌子的位置,虽然隔着帘子看不见,但她知道桌子上就放着白日里孔嬷嬷送来的嫁衣匣子。
为什么这套嫁衣与梦里的完全相同?从样式到绣纹,连颗珠子都并无二致。是日有所见,夜有所梦?还是这中间的确是有什么她不知道的渊源?
这一年来日渐频繁的梦到底是先皇后娘娘的魂魄给自己托梦,还是……自己真的是她的转世?
可奈何桥上一碗孟婆汤,合该将前尘往事忘得一干二净,也没听说有谁还能在梦里再回味一回的?
更何况先皇后娘娘不过去世七年,自己都奔着二十去了,这时间怎么也对不上呀?
可若是皇后娘娘给托梦,她怎么就非得逮着自己死命托呢?也不说有什么遗愿未了,只一心一意回味从前……
不过话又说回来,上次梦到先皇后中毒,却并看不清另一人的脸,莫非她是想让我自己找出来给她报仇?
可是您都看到了,直接告诉我不行吗?非得我来猜?
叶蓁蓁苦恼地叹了口气,觉得睡了一觉起来头更疼了。
另一边也有人同样头疼。
“皇上他真把那套嫁衣送到了流仙阁?”
黑暗处,有人轻声问道,是个女子,声量虽低,语调却高高吊起,仿佛悬着一条紧紧绷着好似下一秒就要断开的细绳。
“千真万确,不光我们,好些人都看见了。那孔嬷嬷又是个管不住嘴的,自个儿就宣扬开了……”另一人伏低身子,以用更低的声音语速极快地回复道。
“皇上他到底什么意思?!”问话的那人站起身,在屋里来回踱了几步,语气焦急里偏又露出几分讥诮。
“前几年都渐渐淡了,如今这一年突然又三番五次地闹出事来,无论是上次杀宫人止舆论,还是这次的皇子妃嫁衣,偏偏又都拿的叶蓁蓁出来做靶子,你们真的还认为他是什么都没有想起来吗?”
“不管皇上此番是什么意思,重要的是咱们现在要怎么应对?……不如,还是报给太后吧?”答话之人语气比她更急。听声音,是个男子,嗓音低沉,不似阉人。
“太后……好不容易才把她赶出宫,如今又要让她回来吗?”女子一咬唇,语露不甘。
“这事情可容不得儿戏啊娘娘!只有太后好好的,您才能好好的。”他急急劝道,生怕自己主子不顾大局使性子。
“……罢了,去吧。”
不知这是哪宫的娘娘,在沉默了好一会儿后,终于还是不情不愿地点头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