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已入夏,算来离圣寿节仅有三月期限。这一日进宫,王皇后便和我提起了此事。
王皇后表示,她近来体虚精神不振,太医诊了脉说要静养,她实在无力应付这些繁杂的事务,只好交给贤惠的太子妃了。而太子妃上回在亲蚕礼上的表现十分优秀,相信这一次圣寿也一定能不孚众望。
受到上司表扬的太子妃本人我心里半是得意半是紧张。要知道上回亲蚕礼不过是在宗亲女眷面前背篇课文而已,就算背错一两句也没人会发现,反正在座的各位大多是文盲,就算不是文盲,也不会有人想不开去读祭文。
所谓圣寿便是皇帝的生日,这在古代可是一年一度的大节日,地位和现代的国庆节差不多。在这一日,宫里要大宴群臣,而我要做的就是办酒席,办好了就是我能干,办不好就要大出洋相。
为此王皇后还特地让人把椒房殿的偏殿收拾出来给我处理事务,省得两边的人跑来跑去,传递消息下达命令十分不方便。
去参观了下我未来几个月的办公室,一百多平米的样子,布置十分的雅致。包括了书房、会议室、茶水间、餐厅,连内室的床榻都铺好了可供午睡,待遇比上市公司的总裁还要好,只是这工作没啥工资,除了好名声还是好名声。
……
回去的时候我叮嘱眉姑姑,这几个月请她帮我盯好后院,上次吩咐的事要好好办,也要随时盯紧一些心思活跃的小宫女小丫头,另外尹良娣和邢良娣也要格外注意。这俩女人互相看不顺眼,一见面就掐,甚至有一次还大打出手,又是抓脸又是揪头发。那次暴力事件让我印象深刻,毕竟是我第一次直面宫斗,原来竟如此简单粗暴,令人叫好。
王皇后为了让我方便管事,早把她的令牌给了我,告诉我便宜行事。我想了想也把自己的令牌掏出来交给了眉姑姑。
我道:“这段时间就由姑姑拿着我的令牌吧,东宫的一切事务就都交给姑姑了。要是姑姑遇到了实在麻烦的事,就拿着这块令牌进宫去椒房殿找我。不要紧的事情姑姑代为处理了就好。”
眉姑姑道:“请太子妃放心,奴婢既然得了太子妃的看重,就一定会竭力把东宫守严实了。”
我点了点头,笑道:“姑姑先辛苦这一段时日,等圣寿过了,就让姑姑休息几日,回家看望儿孙。”
……
晚上用完晚膳后,照常被刘彻拖去练字。他则在一旁给我写字帖,一边给我讲圣寿节当天的流程和大宴的注意事项。
“等等等等!慢点慢点!再说一遍。”我赶忙扯来一张纸,“慢点说噢,我写字很慢的。”
他笑道:“又在记笔记了?”
我道:“对啊,不然这么多条记不住,还是记下来最为保险。做完一条,就在后面打一个勾,又能保证不遗漏,又能随时查看进度。”
我抬头看他,“……第二条,拟定宾客名单后分别下帖子,然后呢?”
……
于是第二天,我带着这满满一张纸的流程图,踩着清晨的阳光进了宫。照例先去太后请了安,然后才和王皇后一同回到了椒房殿。
王皇后命人上了一桌早点,笑道:“真是难为你了,这么早就赶进宫来,早膳也顾不上用。好孩子,先坐下来把肚子填饱了。”
我点点头,听话地坐下来吃东西。
“先给你调了这几个人。”王皇后向外招了招手,门外站着的十几个宫女和小黄门俱走进殿内跪了下来,“有事先遣他们用着,人手不够的话,就过来同本宫要。若是缺什么用的东西,也只管来同本宫说。”
我放下手中的碗筷,站起来行了一礼,“多谢母后替儿臣考虑,儿臣一定不负母后所托。”
她把我扶起来,笑着拍了拍我的手,“你就像本宫的女儿一样,本宫怎么也要多为你考虑考虑。好了,本宫先走了,阿娇你自己注意别累着就好,不然阿彻那个小子又要来同本宫埋怨了。”
送走了王皇后,我总算能自在地吃一顿早饭了。在皇宫里什么都好,唯一不好的就是一点都不自在,毕竟这里住的都是人精,而本太子妃作为一名合格的典范势必要注意言行举止,一点差错都不能出,一出错就会迅速传播开来,占据无聊女人们的话题榜首位。
就好比上次去平阳公主府做客回来的时候,安歌在家发脾气说陆太常家的二小姐在背后编排我太能吃,可见太子妃是个粗人。
当时我就被这个言论深深地震惊了。我仔细思考了一下发现我同这个陆小姐不过一面之缘,话也不曾说过几句,连名字我都叫不上来,何故对我这般敌视。后来我老妈才告诉我,原来这位陆小姐一直暗恋刘彻,陆家也动了小心思,想让女儿做太子侧妃,结果被我妈馆陶长公主和王皇后联手打回去了。
总结一下就是日子过得太舒服了,连我自己都忘了宫内宫外还有一大堆潜藏的情敌。
……
早膳过后,接见了尚衣司的钱女史,大致了解了一下库房现存里布料的品貌和数量。把符合礼制的颜色挑了几十样出来,又挑了许多布片绣样,供后宫妃嫔们挑选。如果娘娘们对礼服另有想法也可以,我特意带来了能识字写字的安宁,只要把她们各自的想法记录下来署名,再交给尚衣司特别订制。
钱女史点头笑道:“太子妃的确事事考虑周到、体贴入微。”
交代了半天,偷偷瞄了几眼小抄,该说的都已经说了。我便带着二十几人浩浩荡荡地出发,打算一个个上门去给那群妃嫔们量尺寸。
安歌悄悄给我咬耳朵,“娘娘,后宫这么多人,你还真的每个都上门啊?您不嫌累啊。”
我拍了一下她的脑门,小声道:“傻姑娘,再怎么说我也是第一次办圣寿宴,怎么也要把表面功夫做足了啊……”
安歌恍然大悟:“噢噢我懂了!懂了!”
一出门就看到王皇后正在院子里逗那只绿色的鹦鹉,她看到我带着一群人出门,笑道:“阿娇这是要往哪儿去?”
我迎上去行了半礼,“母后,儿臣打算带人去给各位娘娘们量做礼服的尺寸,正要来找您。”
她拉起我的手往殿内走去,“进来说话。”
我道:“儿臣亲自去挑选了一些布料,母后看看可有满意的?或者母后对于礼服可有什么自己的想法?”
王皇后略翻了翻宫女们手里捧着的布料样品,淡淡笑道:“按以往的样子做一件就行了,也没什么特别的要求。本宫都一把年纪了,穿什么都一样的。”
“母后不妨看看这个。”我把安歌手中的锦缎接过来打开,“这是儿臣前些日子在外面买回来的。紫色华贵典雅、端庄大方且衬肤色,儿臣第一眼就爱极了,立刻买下了它。只可惜儿臣穿不出这气质来,母后贵为一国之母,这倒像是为母后量身定制的。”
她细细地抚过锦缎,“不错,这颜色本宫很喜欢。既然如此,就听阿娇你的吧。”
……
在皇宫里跑了一整天,好不容易才把妃嫔们的礼服尺寸量好。路上本就十分费时间,各位妃嫔还要一个劲地拉着我唠嗑劝我留下用晚膳。我逃也似的回到椒房殿,吩咐去宣室殿的内侍早已拿着皇帝的衣服尺寸在这里等着了。
分条抄录好各宫妃嫔的要求,又跑去尚衣司统计了服役的宫女,五人一组,一组一件妃嫔的礼服,太后、皇帝和皇后的礼服则十人一组分别制作。
回到东宫的时候,天边已挂上一弯明月。
掀开轿帘,就看见刘彻站在面前向我伸出了手。
他道:“没想到今天轮到我来接你了。”
脚下一抹黑,我脚一歪,他连忙伸出双手稳稳地接了我。
“辛苦太子妃了,让太子妃忙到现在才回来。”他的手从袖子里探进来握住我的手,“累坏了吧。”
我苦笑着点点头,“今日走了好多路……腿都快走断了……”
说到底还是这辈子在这里太娇生惯养了,要是放在现代的我身上,玩一整天从不会喊累。从前和闺蜜旅行的时候,哪怕走上一整天,晚上回宾馆的时候还和打鸡血一样兴奋。
安歌开始对刘彻告状:“……娘娘真的在宫里走了一整天,每个娘娘那里都要去,明明早上说好的做表面功夫……”
我一把捂住她的嘴。就不该告诉她什么叫表面功夫。
他握紧我的手,有些不高兴道:“为什么要这么勉强自己?”
我心里咯噔一下,反手握住他的手,辩解道:“不是啊……主要是这个我有强迫症,既然要做,就要把这一类事都做完才舒服啊……”
他一皱眉,“……何为‘强迫症’?”
我一时语塞,卡了半天,结巴道:“就是……认真的……意思……哈哈,你也知道的,其实我这个人很认真的……”
话音未落,整个人就被他打横抱起。
我愣了三秒,随即挣道:“……刘彻你干嘛!放我下来!”
“别动。”他低声喝道。
我道:“……你你你放我下来啊……我很重的……”
他余光扫了我一眼,冷冷道:“本太子还没废物到连女人都抱不动的地步。”
鼻尖萦绕的淡淡沉香一直包裹着我。我搂住他的脖子,将脸紧紧贴近他的胸膛,听着他的心跳,嘴角忍不住地往上扬。真的好喜欢好喜欢这种被小心珍藏的感觉。
一路把我抱到了思兰殿,全程大概有三四百米,刘彻也不过微微有些喘气。我有些不好意思地凑过去给他揉了揉手臂。
他反手捉住我,把我摁下来坐好。晚膳早已摆了一大桌,冒着腾腾的热气,我一看到那些碗筷肚子就饿了。
当我扒完一碗饭以后豪气地对着安歌说“再来半碗”的时候,忍不住又想到了陆家小姐的惊人言论。
偷偷瞅了一眼刘彻,他正面无表情地往我的碟子里拼命搛菜。心里又十分得意,本太子妃吃再多太子也不会嫌弃,倒是你这样的小可怜儿,吃再少太子也不会因为你省粮食多看你一眼。
刘彻用完晚膳过后照例去书房看奏章。我扯过帕子擦了擦嘴,站起来打算和他一同去。
他回过头来看我,“你休息去吧,这么累今天晚上就不写字了。我手头上就两三件事,处理完很快就回来。”
我道:“还好啊,也没有特别累,我可以的。”
我三步并作两步跟上他,“再说了,练字要靠坚持。倘若我今天偷懒了,明天很大可能会继续偷懒。虽然不过是少了一两天,但是一贯的坚持被打破了,就再也难回到当初的心意了。”
他无奈地摸了摸我的头,“好了,都听你的。”
果然写了一张字之后,刘彻就不让我再写了。没收了我的笔墨,喊人打水洗漱,早早地把我摁上了床。
在这里没有娱乐活动,因此我被迫养成了早睡早起的好习惯。此时估摸着也不过九点左右,许是今日走了太久,我上了床没多久就两眼一抹黑,一夜尽是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