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国的望京城,一时间茶楼酒肆十分热闹,比如现在的望仙楼,几位妇人正聚在一起热烈谈论着。
一个青衣中年妇女率先开口:“听说了吗?前天夜里,宫里那位妙追夫人,死在夜半突如其来的一场大火里了。”
“我也听说了,怪了!这偌大的宫殿竟没有人发现前去救火?”
“据说是半夜,宫人们都睡了,发现的时候已经连带着周边的林木都烧起来了,火势凶猛,人都靠近不了。”
“哎,真惨烈,当今陛下该会十分难受吧。”
“那可不,天下谁不知道这位夫人是陛下心尖尖上的人。陛下还是皇子的时候便陪在身边,虽没有成婚,但陛下登基的时候可是第一个封为贵夫人的。”
“还不止呢,进宫的时候陛下亲自为她设计了住处寄华台,还移栽大片大片的海棠花来搏她开心呢。”
“我还听宫中传出消息,说秒追夫人已然有孕,陛下早就暗中提点六部,不出两月是要封为王后,统摄六宫,母仪天下的。”
“可惜了,天有不测风云,这样一位世家大族出身,风姿卓然的人不过二十岁就这样没了。”
“谁说不是呢,她要是继续活着,日后恩宠和荣光又有谁能及。”
“哎,可见老天爷是公平的,给了她无上的荣宠,又叫她红颜薄命。”
“你啊,就是眼酸。”
……
生前昭著天下的宠妃死了,对于这样的人,死后坊间相传自然多了些传奇色彩。
提及最多的,还是帝王情深却红颜薄命的佳话。
夜半,丞相府,悦宵院。
夜风很大,屋里的小丫鬟起身把竹窗关紧,走到床边为睡着的人盖了盖被子。躺着的少女看似睡得安稳,全身却早已冷汗汵汵。
她在做一个熟悉得仿佛重新经历的噩梦。
梦中她面色灰暗苍白,两只剪水般的眼睛困着满满的疲态和病气,她挣扎着起身却因气力不足又倒了下去,头偏向床外,浓墨般的乌发垂在地上,身体瘦弱得仿佛一扯就能断。
两个青色衣裳的宫人站定在她面前,并没有要扶她的意思。
为首的是司设局尚宫曹息。
“其实就娘娘如今这模样,哪里当得起寄华两个字,活着这般受罪,何苦来呢?”曹息淡淡向她开口,眼里有着居高临下的嘲笑和讽刺。
她缓缓抬起一双带着青黑的眼,开口道:“这么快就等不及了?段夫人就这么想住进来。”
“夫人如今盛宠,哪里有心思来你这沾染晦气,本来是要随便派两个人过来了结娘娘您的,可是我念着与娘娘有些过往的“情分”,是以便亲自来看看。”
曹息看着眼前狼狈的女子,心中一阵快意,那是她以往求都求不来的主子,这样一个曾经后宫上下都要仰视的贵人,还不是要了结在自己手中。
“你想怎么样?”
“当然是送夫人上路,免受这生不如死之苦啊。”
“本宫身怀龙嗣,你敢!”她慌乱掩饰着心中一闪而过的揣测,警告的说道。
却只听得对方嗤笑一声道:“娘娘怎么如今是病傻了吗?若没有陛下示意,我怎么会在这儿呢。”
顷刻间她不可置信的张大眼,闪过一重一重的惊疑,最终无力又狠绝了然的笑道:“他如今竟是心狠到这般,也罢,他的孩子,也不值得我留。”
她的夫君,天下的帝王,她从年少时便与他相遇,那时候他还是个朝野内外都排不上号的皇子,皇室权位争夺,凭着自己的谋划与倾囊相助,一路坐上高位。后来她得到的不过是赔上这世上自己的一切,他那个王位,踩着对自己身边所有人的利用和无情,现在,也轮到她了。
如果自己当年不爱上他,下场会不会比现在好一点?
储昀惯会做面子她是知道的,表面天下人看她都是荣宠加身,却不知那是个狠得连她们的孩子也不肯放过的人。
“这碗药是替娘娘准备的。”
一碗浓稠的药汁推到了她的眼前的,随行的宫人捏开她的嘴灌了下去。
她突然觉得一切不过笑话一场了无意义,是以顺从得没有一丝抗拒。
但她惨绝而面无表情的不在乎似乎再一次激怒了曹息。
只听得曹息莞尔一笑道:“抚远大将军私通敌国,出卖军情,叛国叛民,听段夫人说陛下已着人缴杀,十日后昭告天下呢。”
她浑身止不住的颤抖着,眼中不可抑止的无声留下大滴大滴的泪珠,她猜到他不会放过他,可竟然是用如此诛心的方式。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储昀忘恩负义,赶尽杀绝,不配为天下王!”
抚远大将军虞楚柏,她唯一的亲哥哥,为他军权加持,替他征战天下,多少次为保他的江山死里逃生,如今落得一个叛国卖国的罪名。
曹息不肯放过她倾颓的样子,盯着她继续说道“说来许是契机,我还听陛下在沉安宫说起,当年摘除弥安候府,娘娘可是起了大作用呢。”
终于她整个人像一只困兽般无助呜咽的哭了起来,往事历历在目,她为了她的夫君双眼蒙蔽,被人利用,赔进了整个弥安候府,这世上对她真切好的人,前后尽数丧生。
姨父姨母,表兄表姐,记忆一一在她脑海里翻起,直教她身心并痛。
悔恨与自责卷席而来,喝下去的药来了作用,身下大片大片晕开血渍,染得灰白的床榻一片血色。
曹息接着喃喃道:“对了,这个笼里的东西这是夫人要我拿来赠送给你的。”
宫人打开一大个竹笼,五颜六色的蛇悉悉簌簌的向外缠绕攀爬着,一个抖动,全部倒在了她的床上。多条蛇游向她的四肢全身,冰凉与恐惧铺天盖地……
“啊……”她浑身颤栗的尖叫起来。
她这辈子不怕鬼神,却唯独怕惨了蛇。
曹息笑得得意不已,扯过一片纱帐搭在宫灯口,“唰”的一下便烧了起来,很快便肆掠的烧起来。她缓缓转头讥笑道:“这可是娘娘不小心失的火,一路走好啊。”
火烧的声音伴着自己的惨叫声叫她似女鬼凄绝,火光冲天中她看见门口两个熟悉的身影,两人噙着满意的笑,曹息走过去低眉顺眼的跪下,她听到两个熟悉的交谈声。
“既然解决了,差不多就该找人来救火了,不要脏了手。”
“姐姐就放心交给我,陛下还在盼着姐姐过去侍候呢。”
是后宫现今正扶摇直上的段夫人与江夫人,她的死对头。
火愈来愈烈,烧焦的味道和浓烟味滚滚而来,五脏六腑疼得她面目扭曲,充满怨恨的目光带着不甘,却只能无力而痛苦的合上了眼。
“若有来世,我绝不会放过你们!!!”这是她心里最后的声音。
恶梦惊魂,床上的人大口大口喘着气……
猝然睁开眼睛,摸了摸真实存在的自己,她这才放心的松了口气,是了,从前天大半夜她从丞相府嫡次女傅朝仪的灵柩中坐起来,吓软堂中一堆人时,她就不再是死去的虞秒追。
而是重生活过来的傅朝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