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永远要比幻想残酷很多。
美好的传说终究只会是传说。
江流云一直到死才明白这一点。
浓郁的黑雾长年笼罩着黄泉谷,枯黄的杂草杂乱无章的在碎石间勉强生长,触目间的感觉只是荒凉。
黄沙白骨,折戟断旗。
玄天界八大禁地之一绝对不是浪得虚名,这里不知承载着多少不幸惨死的怨魂。
江流云生时热闹,死后却落得如此荒凉,也不知是不是苍天有意所为。
她从小就是被其父捧在掌心中惯养长大,本性倒非坏,只不过娇蛮任性了些,思想上也简单直白的有些可笑。
所以才会认定了任平生不肯松手。
倘若任平生待她好便作罢了,也不枉费了江流云这片真诚的心意。
可偏生任平生不似江流云这般生的无忧,他背负的过多使他心中的算计也多,如黏皮膏药般倒贴过来的江流云简直是一枚自动送上门供他操纵的棋子。
任平生的温柔仅是表象,这谁都清楚,只有江流云不清楚。
任平生喜欢的人不是江流云,这谁都清楚,只有江流云不清楚。
她就如同一个傻子般利用自己手中的资源为任平生忙前忙后,帮助他将已经走向衰落的任家进行洗牌,让权力最终掌握在任平生手中。
由爱生惧,由爱生恐。
似江流云这般娇纵的性子甘愿放下身段陪在任平生身边,本来就将自己的位置放的过于卑微。
也难怪任平生不屑。
任平生不愿多见她,仅仅是有事时才会同她交谈几句。
就好像是把江流云当作工具来使。
当时的江流云并不在意。
傻子的想法永远过于单纯。
江流云将任平生视作一块寒冰,她无脑的坚信自己终有一天会将他的心捂化。
可现实不是话本,纯洁真挚的爱恋终是江流云的一厢情愿,当工具被榨尽了所有的利用价值后,等待她的结局只有被放弃。
灵脉在她有知觉的情况下一点点的被任平生从体内剖离,那种感觉就像是拿一把钝刀从血肉上来回划过,极致的痛感令江流云难以忍受。
那种刻骨铭心的疼痛一直纠缠到江流云意识全无的那一刻,完全算是镌刻进了灵魂里。
当时的江流云真的想拎起任平生的衣襟质问他自己是哪里对不起他了吗?
打一棒子再给颗甜枣,以这种规律来回循环,让江流云因为一点甜头而不肯选择撒手,最终甚至丧失了自己的性命。
灵脉被剖离并不会致人身亡,但当任平生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后,直接令身边的侍婢将虚弱致极的江流云带离任家,最后弃到了黄泉谷。
黄泉谷是玄天界有名的死地,根本不会有修士想不开去那个地方,所以绝对是毁尸灭迹的绝佳选择。
再加上江流云娇蛮任性的恶名广为人知,江流云父亲即使找任平生麻烦也能被他搪塞过去。
江流云不知道任平生给了那个侍婢什么法器令她可以抵御萦绕在空中的毒雾所带来的侵蚀,她直接将奄奄一息的江流云拖到山谷的内部才离开。
黑雾的毒性很强,刚一接触就有种瘙痒感自江流云肌肤上传来,最后渐渐升级为堪比折磨般的痛痒,就好像有万千蚂蚁在噬咬着她的皮肤,并且能清晰的看到毒雾逐渐将皮肤腐蚀露出血肉。
而那个听从指使的侍婢居高临下的欣赏着江流云的惨状,透过黑雾江流云隐约可见她脸上挂起的饱含满意的微笑。
就好似一个阴间索命的厉鬼。
江流云至死难忘侍婢在离开时俯在她耳边所说的话,把她自欺欺人的想象全部击碎,露出内里那些难堪。
“你可真是个白痴,永远只会做痴心妄想的美梦。”
而任平生所需要的身边人,绝对不会是个毫无心机的花瓶。
江流云除却本身自带的价值,根本没有任何能让任平生多看一眼的地方。
被放弃是一开始就注定了的。
“希望你下辈子聪明一点,不要再妄想染指自己不配的人了。”
像是嘲弄般说完两句话过后,那个侍婢也离开了。
终于维持不住自己那层已经脆弱不堪高傲面具,泪水争先恐后地从眼眶滑落。
她讲不清楚自己的心或肉体哪个更痛一些。
两者令她痛到窒息。
江流云用尽所有去爱的人,就像把锋利冰冷的刀刃,不留情面的将她送往了死路。
现在她自己都不由得讥笑过去的自己傻的天真,也怪不得别人把她当作一个笑话。
“哈。”
皮肤上被黑雾所腐蚀的区域肉眼可见的开始扩大,有些地方甚至裸露出了森森白骨。
她的声带已经遭到了损伤,仅能发出一声短促带有自嘲意味的轻笑。
不会有人来救她,江流云料想到自己化作这黄泉谷白骨堆里一具的结局。
人活半生,她算是尝到了连绵的苦涩。
任平生就是她的悲剧。
风吹起的黄沙落了江流云满身,血污混合着泥土令她显得格外狼狈。
丧失灵脉的她连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都不如,便闭目轻待着死亡向自己袭来。
可笑可耻的过往一幕幕自脑海中闪现过去,江流云不知该如何评价,心中难得死寂且空无一物,所有对于任平生的执念都化为虚无。
人死了,终该都放下来。
对江流云而言,唯一的遗憾就是她的父亲。
想到最后父亲可能至死都不会知晓女儿的生死,江流云便愈发唾弃自己。
因小失大,甚至于丧命。
任平生就是她此生的一个劫,给予她无尽的折磨与苦难。
江流云现在只能承受,无法反抗,无法报复。
意识因为疼痛的影响从而变的愈加混沌模糊起来,江流云能感受到力气逐渐在自己体内抽离。
她要死了。
旦愿父亲能安康一生。
旦愿下辈子不再遇见无情人。
江流云不想去诅咒任平生,她认为自己的笑话跌跌撞撞演到最后终该让自己好歹体面一些,不要显得与一个怨妇别一无二。
临死的祈愿于心中轻吟,伴随着归于黑暗的意识与自然垂落的指尖最终化为一片死寂。
她死了。
呼啸的寒风卷起黄沙,在无人的地方,江流云的死只有风和黄沙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