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一,长姝回到了阔别已久的京城。
公主的车驾迎着天边灿灿的晚霞,在御林军的护送下径直驶入宫门,高大巍峨的宫阙庄严肃穆,仆从婢女行动无声,间或伴随着侍卫巡视宫城之时整齐划一的步伐响起,为这华丽富贵的宫阙增添了许多庄严冷肃的气息。
红墙朱瓦,紫柱金梁,极尽奢华之能事。
长姝掀开车帘,在宫门前驻足许久,她仰头看着这气势雄伟的城墙,重重宫门在她面前次第打开,恭迎这皇朝最为尊贵的嫡长公主。
她是宸欢公主。
宸极天下的宸,欢乐无忧的欢。
一个给了她至尊的地位,一个却是对她最朴实的祝愿。
愿她至尊至贵,此生长乐无忧。
长姝眸色复杂的看着这座皇城,抿了抿唇,终于一把放下帘子,彻底的遮盖住了所有的目光,只留下冷冷清清的一句话:“回宫。”
这一幕,许多人都看见了。
谁也不知道当初皇上为什么会令公主殿下远赴边境去传旨,但是这京城还有许多人记得当年发生的事,记得那个性情刚直忠君爱民的温大将军,记得那个才智近妖,有着雄才大略的太子殿下。
同样也还记得那个温婉贤淑的皇后娘娘。
越是知道内情惋惜他们的离去,也就越是对唯一一个还活着的宸欢公主多了几许包容。
长姝这些年表现得性格古怪,行动也几多出格,可偏偏所有人都默契的选择了视而不见,就连朝中最不好说话的御史台的人把朝中几位看不顺眼的皇子公主挨个参了一遍,唯独没有人说过长姝半句不是。
马车行驶在铺满青砖的地面上,咕噜噜的声音有节奏的响起,朱色的宫门一扇扇的在她面前打开,又在她身后阖上,走了小半个时辰,才终于走到了长乐宫。
阔别已久的长乐宫上上下下打扫的干干净净,用最好的姿态迎接着主人的归来。
长姝下了马车,一众宫人在她面前俯身行礼,态度恭敬的近乎卑微:“参见殿下。”
“免礼。”
长姝垂眸看了他们一眼,缓步朝着自己的寝殿走过去,长长的裙摆曳地,留下一道清冷的声音:“绫香,备浴,传膳。”
“另外,派个人去御书房说一声,本宫半个时辰后过去。”
“是。”
南絮跟在她身边,皱了皱眉不太高兴的开口:“皇上不是不喜欢有人去御书房那边找他吗?”
“本宫既然是奉旨离宫,那总得去复命吧。”长姝瞥了她一眼:“……你这几年过去,他可有怪罪?”
“那倒没有。”南絮说道:“奴婢这几年都依着殿下的吩咐,从没主动踏出过长乐宫半步,旁人主动来找麻烦的不算。”
“唯一去的一次,恰好就身份暴露了。”
而且她都不知道身份到底是怎么暴露的。
长姝勾了勾唇,没有说话。
用过膳沐浴更衣之后,洗去了一身的风尘,长姝去了御书房。
领着一群的宫女太监浩浩荡荡的朝着御书房走过去,没过半日,消息就传遍了后宫。
当今皇帝陛下虽然算不上什么有情有义的人,但是他也绝对称不上风流多情,后宫的人并不多,其中最受宠的就是三皇子的生母容妃娘娘,还有四皇子的生母淑妃娘娘。
至于其他人,在这两位的光芒衬托下,怎么看都显得有些暗淡,虽然不至于像个透明人一样,但是绝对称不上受宠二字。
自从皇后去后,后宫就再没进过新人。
很多时候,长姝都不明白她这位父皇心里是怎么想的。
若是说对她母后无情,可他偏偏能够空悬后位,能够对她百般纵容,若说有情,他又能够那么毫不留情的对温家下手,能够眼睁睁的看着她去死。
每每在她觉得她这位父皇冷酷无情的时候,有些错觉总是能够让她感觉到她父皇对她母后情根深种。
长姝对这种错觉嗤之以鼻,半点都不相信。
“儿臣参见父皇。”
空荡荡的御书房内,长姝看着书案后的男人,恭恭敬敬的福身行礼,态度很端正,让人挑不出半点错处。
男人低着头在批折子,头也没抬的开口:“若是朕没有派罗平去请你,你打算在边境待到什么时候?”
长姝脸上恭敬地神色一点点的消失的干干净净,静默片刻,她站了起来,挺直了脊背站在殿内:“父皇是如何知道的?”
楼公公站在一边,看着这小祖宗的神色,心尖儿都颤了颤,生怕到时候这两位又吵起来。
他们两个吵,皇上不会拿她撒火,遭殃的都是下边的人。
宣帝嗤笑一声,放下手中的朱笔往后靠在椅子上,看着长姝道:“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长姝看着他,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却是一字一句的开口:“知道归知道,儿臣想听父皇亲自说。”
宣帝淡道:“墨卿传信给朕,朕才有所怀疑。”
“宸欢,你是大胤朝的公主,村姑医女这种身份不适合你。”
宣帝语气很平静:“你喜欢医术可以去学,但是你不能当一个医女。”
长姝这暴脾气,差点忍不住扔给他一句“关你屁事”。
但想了想好歹这位也是她的父皇,是这大胤朝至高无上的帝王,形势比人强,她又硬生生把脾气给忍住了。
在这个华贵庄严的皇宫中,面对着这个不管发生什么事似乎都格外平静、从来不会变一下脸色的男人,长姝的脾气似乎都变得格外的暴躁。
一向都觉得自己在修身养性的人,每到这个时候都觉得自己这么些年的修养都喂了狗。
长姝冷笑:“儿臣若不是在边境当了个医女拜了药王为师,只怕儿臣这会儿还是个行动受限的半残废,相比之下,父皇应该更不愿意见到一个那样的皇室公主吧。”
“再说了,边境百姓如今谁不赞儿臣一句仁善,这样的名声对皇室而言应该是乐见其成才对吧。”
宣帝看起来似乎一点儿也不介意长姝话里话外浓浓的敌意与排斥,他靠在椅背上,神色间似乎还带着点倦怠,注意力却是落在了长姝半残废三个字上。
“你真的受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