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交车行驶的时候有风从窗外带进来，四个人坐成了两排，邹诺和周衍一排，叶璇和林聿一排。

邹诺抱着纸袋，默默地看着窗外，周衍就坐在她的身边，离她那么近，邹诺甚至可以闻到从他身上传过来清新的沐浴露味道，她把头稍微地低了低，不想让风吹乱了自己的头发。

坐在前排的叶璇对林聿小声地说：“你不应该那样说邹诺。”

林聿：“为什么？”

“你我都知道邹诺妈妈是个什么样的人，昨天放学的时候她不由分说地带走了邹延，”叶璇认真地对满脸愕然的林聿说：“我看到邹诺一个人在原地哭，如果我猜的不错，她妈妈可能是想把邹延带离邹家，可是邹诺和邹延相依为命，如果带走邹延，我不敢想象邹诺会怎么样。”

林聿听完皱起了眉头，但什么话都没说。

后排的邹诺低头看着手里的热狗，她的额头上沁出了细细的汗珠，“是我妈打电话来让保安放我的吧？”

周衍一直都跟那个保安在一起，所以他最清楚，他点点头，“嗯，是的。”

车窗外的风，连绵不断地灌进来，冷的刺骨。

突然一个短信进来，是高斌发来的，邹诺看了一眼回了一个，“谢谢你了。”

“把窗关了，冻死我了！”周衍越过邹诺，伸手把窗户关上了，车里的热空调的风呼呼地吹在他们脸上，不一会儿就暖和了，只是心是冷的。

邹诺忽然想起小时候听过的一个句子，很俗套的句子——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她已经经历了这么多寒冷的事情，那么到底什么时候，才有属于她的温暖来到呢，到底还要等多久。

中午，邹延没去吃午饭。

他一个人坐在体育馆里，守着体育馆里的冷气看书，才看了没几页，一包热狗落在了他的面前，邹延抬起头，看到了邹诺平静的脸，邹延十分意外地喊了一声，“姐，你怎么来了？”

“给你送吃的。”邹诺说。

他三下五除二就解决掉了一个热狗，转过头来笑呵呵地看着邹诺，“姐，我还以为你要跟我吵很久呢，我都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了，其实妈也没什么意思，她就是想带我见见叔叔，毕竟我们也是她的孩子嘛！”

带着点天真和撒娇的笑容绽放在他有些疲倦的面孔上。

邹诺皱着眉头，“除此之外呢？”

“还说了一点国外大学的事儿，不过我都拒绝了。”邹延依然笑呵呵地，“我才不想出国呢，你自理能力这么差，离开了我可怎么办啊！我还是老老实实守在你身边算了。”

他们姐弟二人坐在体育馆的大阶梯上，周围一片空旷和宁静，好像整个世界就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有阳光透过体育馆的大窗户照进来，把空气里无声漂浮的尘埃照得无所遁形。

空气中都是热狗的味道。

邹诺觉得这一瞬间的感觉，是真的很幸福啊，她从来没有想过要更多的，真的没想要太多，只要现在这样就好。邹延看了一眼他沐浴在阳光中的侧脸，低垂下了头。

——你姐刚刚来我家大吵大闹，还砸伤了我的儿子，也就是你的弟弟，她现在已经因为闹事被关在小区保安室里了，警察马上就会到，要是你答应昨晚的要求，我可以帮她求情，让她不用去派出所，你考虑一下。

——别让我姐出事，什么条件我都可以答应。

——好，那周末我来接你去公安局。

体育馆外。

默不作声地站在门外看了半天的林聿把头转过来，他的嘴唇动了动，半天居然痞痞地嘿嘿一笑，“这种场面太煽情了，我觉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叶璇毫不客气地说：“你眼圈都红了。”

林聿“啊”了一声，一脸疑惑的样子，接着用力地揉了一把眼睛，“不行，我受不了这种场面，我得走了，叶璇，一会儿你和邹诺一起回班里吧，我不陪你们了。”

“嗯。”

叶璇看着林聿跑开。

体育馆前面又是一大片露天操场，林聿挺拔的身影很快地混入了那些在操场上打球的人流中去，叶璇转过头，看到了依然站在那里的周衍，他的面孔已经隐到了阴影里，所以显得不那么苍白了，只是眼眸变得更加深邃，浓黑的眉宇透出犀利的味道来。

他感觉到了叶璇的目光，回过头来看了叶璇一眼。

叶璇并没有打算掩饰什么，她直接迎着周衍犀利的目光，一字一顿地对周衍说道：“周衍，你和苏哲是什么关系？”

仿佛是一把锋利的小匕首，直接插到了周衍的胸口上去，周衍完全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句问话给问懵住了。

但他没有回答，他只是朝叶璇笑了笑，然后自顾自朝另外一个方向走了。

很多年以后，不知道还会不会记得这里。

一起欢笑一起打闹的同学，纯白色的校服，还有教学楼后稀疏的常青树林，宿舍楼后面的流浪狗旮旯。

在无法控制的漫长青春里，肆意尖叫的声音，一点点地刺穿了心的隔膜，血液逆流回心脏里，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发出疼痛的呼救声。

这些，都遍布了生命。

傍晚放学的时候，邹诺被老师叫到了校长办公室，她站在办公室门口，看到了坐在里面的那个女人。那个女人叫若妍，就在今天早上，邹诺跑到若妍儿子在的小区，从书包里拿出一块石头，砸了她的家，砸伤了那个自闭症的男孩。

若妍坐在沙发上，面前放着一杯热腾腾的茶，校长正坐在一边，搓着手跟她说着什么，眼里的奉承被邹诺尽收眼底，若妍接过他递过来的一份资料仔细地翻开起来，时不时点点头，嘴角也是微微上扬。

她叫邹诺，弟弟叫邹延，名字正好是若妍的谐音。

这是她和邹延的妈妈，若妍。

邹诺定了定神，轻轻地敲了敲门。

“请进。”校长熟悉的声音响起，他抬起头看到她的那一刹那，脸上是抑制不住的不屑和嘲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