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啸风林深处,时不时传来凄厉的吼叫声,这方圆百里的深林中,有一处凸起的断崖式土堆,绵延近二里。
这巨大的土堆上,有一处弯月似的高台,声音便是从那传出来的。
一头壮如猛虎的白色巨狼就立在高台之上,对着天空不断嘶吼,突然心灵有感,耳边传来宋问淡淡的声音。
“请君来水生村一见,有要事相商。”
这白狼内心狂喜,两只耳朵不停地抖动,身体安耐不住,尾巴扫来扫去,引得这方高台尘土飞扬。
有仙长唤我!
这白狼立起身子,硕大明亮的眸子里,充斥着压抑不住的喜悦,想着等会该怎么应答,再顺便请教一番,可不能让仙长气走,该有个万全之策。
可这白狼左思右想不得,又怕仙长等得不耐烦,只有撒开腿,边跑边想。
这是有生以来第二次遇见有道修士,巧合的是都会神桥仙术这等高级法术,定是高妙真修无疑,这心里已是认准,更是脚下生风,直欲化做白色利箭,一跃可至三丈外。
本已受到惊吓的虎豹豺狼更是肝胆俱裂,以为这大哥又发疯,忙向四处奔逃,一时间,幽静的啸风林迎来了久违的热闹。
......
水生村
宋问缓缓睁开眼,看着对面目不转睛的老者,微微点头。这老者也是不明就里,只当高人与引凤一脉沟通顺利,也是欣喜异常。
“来这许久,未问长者姓名。”
“这可折煞小老儿了,不敢为长。”
这老者把宋问看成得道高人了,别看着年轻,兴许有个百十来岁咧,这可得好好应答,马虎不得。
“小老儿名德,添为孟氏族长,高人唤我孟德就行。”
宋问看着使劲裂开嘴笑的孟族长,看那枯槁的身形,心中有些怪异。
“孟族长严重了,我姓宋,名问,唤我宋问即可。”
“这可不行,要不我也唤您宋先生,如何?”
他可是听随行的大夫喊他宋先生,跟着喊总是无错,这就是老人引以为豪的“人生经验”。宋问无奈,喊就喊吧,总比高人好听吧,听起来就像我很厉害一样,自己最多也就是个中人,低调点好。
俩人在这心思各异,宋学更是已经神游天外,沉浸心神去找字去了。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白狼离此处不过二里,宋问已经感知到一股气息在快速接近,轻轻握了下拳,轻吐了口气,睁开双眼。
“它来了。”
听到这话,老者惊疑不定地四处张望,直到看见那个快速接近的白影,一时因惊惧而有些颤抖。
宋问也是定定的看着这个身影临近门前,随着白狼的靠近,他的眼睛更显透彻,他已经感觉到一股强烈的风将他笼罩。
白狼将近门口,将速度渐渐放缓,步步逼近村口,风尘散尽,宋问已是能看清这个巨大的白狼,身似猛虎,毛发顺亮,透着一种羊脂白玉的光泽,眼睛更是无比透亮。
白狼也是在小心翼翼的观察众人,略过水生村众人,它目光敏锐投向空地上的宋学,只见宋学周身清气环绕,眼露神光,一瞬间就确认此人身份,心想。
我老白也是承天之运。
真就让我遇到得道高人。
赶忙收拾情绪,整理语言,声似洪钟地对宋问说道。
“不知阁下寻我何事。”
宋问看着这口吐人言的白狼,暗自付道。
还真成精了?!
这留书之人靠不靠谱的,这是什么灵兽啊。
别是一狼妖吧,这体型得吃了多少人啊。
宋问有些脚软,索性将原本欲起身的身形止住,继续盘坐在地上,心念流转,找寻恰当的话语。
这边孟族长不见宋问说话,也不敢开口说话,这平生见那么大的狼,哪怕抱有死亡的觉悟,也止不住恐惧,本能地颤抖。
另一边白狼看眼前的高人不说话,也是不敢再言语,生怕惹得高人不快。
一时间,空气有些凝固,另一边的葛神医都要着急的走过来了,宋问使劲压下本能的颤抖,暂时望却掉内心的惶恐,缓缓开口。
“可是引风一脉当前?”
听这平和的声音,狼和人都松了口气,白狼忍住内心的焦急,刻意压低声音。
“正是,不知先生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只是求你消除恩怨罢了。
宋问也就是心里想想,真要这么说了,他还怕这狼妖一口将他这多事之人吞掉,又是措辞,斟酌许久,才试探性的开口。
“你可知天道有缺之意?”
“不敢瞒先生,实是不知。”
宋问心下一喜,正是要你不知道啊,心里稍稍有了点底。
“天有定法,盈满则有缺,八不进九则退而为七,不进则退,以示天地圆满之意。”
不知为何,白狼一时间难以自控,沉重的鼻息当面呼出。
这可把宋问吓了一跳,这位不会生气了吧,惊惧不定,正欲起身逃离,一边的白狼已是开口。
“先生可是让我依循天道,教我舍身求道?”
宋问一时呆住了,这也行,赶忙掩盖心中的不安,放慢声音。
“正是如此,即所谓天不欲纳无缺之物。”
“正该如此,正该如此啊,先生教训的是啊!”
“我求取道途多年,今日一朝得解啊。”
宋问听着白狼惊喜的声音,有些愣神,已是放下提到嗓子眼的心,趁机再添一把火。
“君有四难,可否想听?”
白狼一听,惊喜的声音戛然而止,好似整头狼都不好了,颤抖的低下头,更加谦卑地讨教。
“先生可有法可解?”
说完,忐忑不安地看向宋问,生怕他说出无法可解的话来。
“君且稍安,听我细细道来。”
“好,先生请,您请说。”
宋问已是有些摸透这头狼的秉性了,妥妥的修仙狂,只是绞尽脑汁的想着“前世”种种人神鬼怪之事,一边看着他,尽可能慢地回答。
“这,第一嘛,是你这皮肉之苦。”
“身越是擎天,天越是不满,你这受限本体,无法可解。”
“不过也是简单,来日我传你一法,可消六成天罚。”
白狼一听,忙四肢着地,以作臣服之意。
“多谢先生,多谢先生。”
一旁的众人有些茫然,这情况有些脱离他们的预料,这好像成论道之所了。
“这第二嘛,是你这化形之痛。”
“想要修得人身证道,需受业障问责。”宋问的身体往前倾斜,直视着他,说道,“你可曾杀生吞食?”
宋问目光炯炯地看着白狼,他瞬间感受到一股莫名的压力,连忙回答。
“没有,没有,我从出生至今,不曾食肉。”
“只吞吐日月精华,辅以山间泉水。”
“如此......甚好。”
宋问听说他竟然是不吃肉的,简直高兴得都要跳起来了,不吃肉就对了嘛,害得自己提心吊胆的,想不到还是个有理想的狼。
“这第二问,君已不必挂心。”
“这第三问嘛,问君志向。”
白狼纠结了,自己的志向?好像就是求得成仙之道啊,犹豫再三,只能咬牙如实相告。
“不敢瞒先生,只知求道,不知天高地阔。”
宋问都替他擦了把冷汗,这货不知道天多高,就敢去比量天穹,真是艺高人胆大啊,哦不,他是狼。
“如此,待日后再与你言说。”
“不敢求先生劳心伤神。”
宋问摆了摆手,白狼也就不再多言语。
“如此,当有第四难与你分说。”
“这第四当属问心之难。”
“此难就在眼前。”
“当请先生救我。”
事到如今,宋问已是胸有成竹,立马起身,微微活动了下酸麻的脚,大胆往前。在众人敬佩的目光中靠近这头巨兽,在白狼惊诧的目光中双手虚扶。
“君且先请起身,听我一言。”
白狼心头一热,赶忙起身,宋问抬头看着这个巨兽,第一次感觉到了自己的渺小,更是坚定了心中泛起的想法。
“不敢劳先生大驾。”
震耳欲聋的声音打断了宋问了联想,看着他缓缓开口。
“此间事为何,君可自问孟氏一族。”
说完,轻指了下孟族长,白狼听到孟氏一族已是忆起往事,再细问那边强撑着的孟族长,已是了然。
“先生放心,此事易尔。”
“于此地,你我共引一滴血,共誓解除契约,异状可尽皆消除。”
白狼神情轻松地对着孟族长说,那边的孟氏一族听闻此语,不知有多高兴,要不是难以流出眼泪,真就要大哭一场了,宋问见此也是松了口气,总算功夫不负有心人。
随后,在寻得宋问首肯,白狼跨入村子,与孟氏一族正式取消了延续百年的契约,也解除了孟氏一族的枷锁。
“此时也是我一时不忿所立,我引风一脉并无坏心。”
“也是我孟氏一族拉不下脸啊,以至有今日之劫。”
至此两族的纷纷扰扰就此消散,戏剧性的结束了百年的水土之争。
日后孟氏家训上依然写着这个契约,警示后人勿要忘记尊敬自然,以免徒惹祸端。
宋问微笑地看着这一幕,眼前开始出现重影,心中有些恍惚,周围的的世界好似又离他很远......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