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徒二人徐徐而去，行有三里路，秋菱又拿出《恭山县妖邪图鉴》细细品读，好不容易翻到最后一页，吃惊地看完，指着上面的内容问师傅。

“恩师，这九福善鬼为何要以杀止杀？”

“既是九福同体，定然不容恶念，幸有天道垂怜，城隍高瞻远瞩，设有罚恶司，正是为此等人所备。”

“据书中所言，何员外灭九恶以证道，又为何失忆？”

“心不存邪念，自然回归天真。”

秋菱合上书本，不再询问。只是宋问还未曾说全，不存恶念，自然回归天真，次日但凡有一丝非分之想，连魂魄都要回归本源。

两人又走过三日时光，不知何缘故，迟来的寒风终于降临，两人身上的厚重披风终于发挥他们的功能，御寒不是目的，掩人耳目才是真意，毕竟寒冬腊月，两位身穿单薄长衫，总是引人注目也是不好。

秋菱过凡人三境，自身清气流遍全身，已是不忧食宿，只在荒郊野外，孤亭破庙也可安身，只是走到人烟稠密之地，还是得进城暂歇，宋问寒玉尺内的一百两银子也好有个去处。

最是重要的，则是宋问感觉自身修行出了问题，不得已进城安心寻找原因。

风烟镇是恭山县最边缘的市镇，因与泓桥县临近，受到盗匪冲击，不得已修筑了土墙，县尉派遣一百员兵士守卫在此，领军的是姓尚的伯长。

他在墙上看到宋问他们还携带利刃进镇，便上前多盘问了几句，见他们除了两柄宝剑，再有那匹马之外，再无他物，也以为是哪路的江湖人士，不耐烦地让他们进去了。

“又是不知死活的江湖中人，哼！以为这断头钱那么好挣的？”

那位尚伯长的态度让宋问都有些莫名其妙，他心想，难道这泓桥县局势糜烂至此吗，还得依靠江湖中人，雀望村的智老如是说，这位朝廷官员也是如此。

‘这里如此混乱，会不会跟官印有关？时间上也不太对啊。’

那位项巡察使还是没有消息传来，他现在也是走一步看一步，修行上的困扰更使得他的处境雪上加霜。

今年寒霜初降，相比往年来得迟的冬季，却未能在风烟镇引起波澜，宋问与秋菱步入店内之时，满目尽是腰悬刀剑，短打劲装的江湖中人，真正带有长兵器的也不在少数，想必这就是尚伯长口中为赏银而来的江湖中人了。

师徒二人进来的时候，并未打扰这里热火朝天的氛围，该是讨论的还在放声对谈，探听消息的自会另寻僻静之处，饮酒听取来源不明的消息。

江湖儿女更是不缺乏容貌清丽者，秋菱修行有成，神韵内敛，在常人眼中不过算得上清秀，在这三五步就有丽人就坐的客店，不甚稀奇。

“客官是要打火还是住店？”那店小二见客到，忙上前相迎，恭敬说道，“楼下暂无余席，二楼雅座有人预定了，不过客房倒是充足，不知客官......”

宋问也不啰嗦，从袖带里取出早已经准备好的二两银钱，拍到小二手里，转头对店主人说道。

“店家准备两间客房，吃食随便弄些来，再来上一壶茶即可。”

宋问吩咐完，就领着秋菱上楼了，店小二放下银两，忙上前带路，店主人也不要他登记在册，来这里的人，他就没见过有几张熟面孔，尚伯长也有吩咐，只要是江湖中人，一律不用登记，随他们去。

宋问经过二楼雅间时，也看不到了，估摸着是有人包场，也没多问，随小二去尽头的两间客房安顿好，嘱咐他说。

“小哥准备吃食，尽数送我屋中，我师徒二人就在此解决空腹之欲了。”

“好咧！您稍等，这就吩咐下去。”店小二忙不迭地应道。

出去不一会就端上素菜凉碟并荤菜，有三小碟三大碗，外添一壶好茶，摆好后，告罪一声就掩门而出。

秋菱端坐在椅子上，看着自家师傅，见他拿起碗筷，真要吃时，才跟着师傅一起应付吃食，过了小半个时辰，小二哥敲门进来收碗，听得脚步声远去，秋菱给师傅添上一杯茶，这才问道。

“恩师，辟谷之人，为何还食这凡俗之气？”

宋问打量着房间，敲着桌子说道：“菱儿，这是何物？”

“桌子。”秋菱老实回答。

“再仔细想想？”宋问端起茶盏，慢悠悠地说道。

秋菱将自家师傅来时的过程在脑海里回想了一边，才确定地说：“师傅是言我们身处凡尘，所穿所用大部为凡尘之物，是该融入凡尘？”

“对，精辟入理。”

宋问放下茶盏，他不想再装高人了，这等聪慧的徒儿，容不得他有半点的成就感，一点就透，比起他可太适合研读道经了。

可是不知什么缘故，定身术和紫霄神雷却迟迟未能解读，问起感受，秋菱却只回答，玄秘深奥不知其所以然，宋问心中有了一丝明悟，看来那些蕴含金光的字体给予自己莫大的帮助，要不即使紫霄神雷融合虚真才可修习，也不至于不通其义。

要不没有道理比自己聪慧的徒弟，却不知这两大术法的诀窍，自己还是将这巧合出现的真言，看得太过寻常了，自己刚来到这世界，就那么巧碰到宝藏？他可不认为自己有这般好运。

现在紫云山已经化作他的本命法宝，那三尊不见面目的塑像，他也是隐隐猜测是三清塑像，茗山观一行，云月观供奉的上清神像就是手持阴阳宝镜，他们的镇派法宝又是一面宝镜，三尊塑像中有一人就是手持一面阴阳镜。

再对比无忧祖师对待自己的态度，他想不明白缘由都不行，可是又能如何？

‘说起道经，好像我们也没有完整的功法啊，这有点棘手。’

宋问没想到自己那么快就晋升真我境，那篇百字论道真言，只有真我之道，连云月观的妙法阁中，他也只看到了真我九境，可是并不知道如何突破啊。

打发走徒儿回屋静修，他打坐冥想，沉入识海，神念中却只出现了茫茫云雾和那片汪洋金色之海。

他体内的真灵已经与他躯壳融为一体了，可是他又感到他们没有真正实现虚真结合，除去第一位幻妖奴仆之时，无为道人的师叔和三大城隍都是可以化作百丈法体，可是他却不能，假如不是出现问题。

那就是他的境界未到。

‘可是该如何提升境界？’

他一直以来都处于半被动式的修炼，只要他努力吸收炼化外界的灵气，就可以顺利步入真我，可是不开玩笑的说，他连第一次真正体验到境界提升的感受，还是一跃入识海，成功晋升真我的时候。

“三凡之境”胎变、道藏、问心，他都不曾有过多感受，更不用说真识、化真之境，他第一次步入修行界就是开辟了识海！接着就是在昏迷中被人救起，发出宏愿，愿做此间寻常人，就得到天地认同，真灵修成。

一路走来，宋问都像在被引导一般，他自我感觉很是微妙，甚至毫无观感，如果秋菱告诉他晋升真我的那道灵光冲天的景象，兴许他就明白一些原因，只是出于某种考虑，秋菱并未告知。

“嘿，想不到宋某人又得寻找功法了，会不会有人来送我功法呢？”

宋问很期待这种感觉，可是他却忘记了，他教授徒弟以先苦后甜为教，自己却忘记了书中的警示，读书破万卷，却不曾观得自己身处绝地之忧。

闲来无事，他也是放宽外界的感知，去听这些江湖中人闲聊，没想到却有意外收获。

客栈二楼

本来备有八张桌子，以屏风相隔，不过今日却被一位大汉包场，一位白衣公子挎剑自行上楼，那名劲装大汉早就等候多时了。

宋问的神念来得不可谓不巧，正好是这白衣公子落座之时。

那白衣公子也不解剑，只是端坐在椅子上，询问道：“邢泉，你唤我来，是有什么生意介绍于我？”

邢泉慢条斯理地夹菜，吃了几口，看白衣公子面露不耐之色，就轻轻搁下筷子，笑着说道。

“我知你周不醒缺少银钱，正有一单生意请你做，就是不知道你敢不敢接了。”

周不醒皱着眉头，别看他锦绣长袍，面如冠玉，坐如青松，可是缺少了风度翩翩之姿，语气透着寒意，仿若寒霜落骨。

“哼！都说你邢泉消息灵通，没想到这等杂事都要打探，我最近是缺少用度，怎么？你邢大官人这是要介绍我做工？！”

“不敢，我哪敢找你的乐子啊，不过确实有紧要之事与你相商，新来的百夫长你可知道？”

“尚潜？你要寻他晦气？！”周不醒放下筷子，惊讶地说。

实在是如今这局势，不去泓桥县赚取金银，却在这里找赵国朝廷的麻烦，他也是有些起疑，该不会......

看对面的白衣公子沉吟不语，邢泉也不着急，自顾自地转起手中的玉扳指，他相信周不醒会接下这个单子，与人对拼的内伤可不容他拖延，这也是他敢告诉他的底气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