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炼之事且不去理会,天明趁早,宋问带着徒弟往卫县一行,直至日当中,才从城隍庙里走出,离了县城,也不驾驭清气飞天,如普通行人一般,漫步在乡间小道上。
走不过二十里,行人越见稀少,三年的寒冬将人间的心气冰冷,随着各地小门小派入世,世人所知的“仙人”频繁出现在乡间,众人大失所望,为修炼之难而伤神,也为入道无门而悲切。
别指望一位普通的修士指点仙术,没人会随意传授法门,哪怕是一名没有根脚的散修。
经不起风浪的小派,无稳定的宝玉供给灵气,只好四处云游,为权贵座上客的也不在少数,大多以能运使法器自如的道藏、问心境为主,真识境的修者自有门路。
化真修士,已入皇城。
云月观一分气运,一成镇压国运,谁不想沾点仙露?!
有传言说,赵国皇城客座无虚席,修为各有高低,不敢称为真人,只在心中向往,求一个气运青睐,以年岁换一个问道机遇。。
县城与乡间的过道上,总会有些不速之客。
有男子一步跨出,有三步之功,似陆行之法,忽然一定,低头思索片刻,偏离道路而行,不知往何处去。
他人影离远,刚才驻步之处,一棵树的枝干似乎错位几分,浮动之时,常人为之晕眩,从树中走出两人,正是宋问和秋菱。
“妖族果然插手了!”
不明情况的秋菱听着师傅自言自语,挥手散去青竹的草木之光,这临时起意的小术法才完全解除,有些时候,遮蔽凡人的隐身术法,对于修者,同样管用,只看你如何运使。
“菱儿,我们走吧,那剑匣可要背好了,兴许能救命呢,哈哈哈!”
秋菱蹙眉看那人走远,才回头问道:“师傅,那人是哪种妖身,徒儿并未感觉有异。”
“你以为他是妖身,可就错了。”宋问端起手上龙螭剑,轻弹一下,继续说道,“就如为师这把剑,又怎知他有朝一日不能化形而出呢?”
这可就奇了!
见过妖为人的,可就是不知道还有人为妖的,秋菱把青竹收起,垂手而立,言道:“为何要舍本求末,不都说人最为灵性吗?”
“可人也贪婪啊,或者说众生都贪图这美好世界。
他们总想着能多看这个世界一眼,哪怕是堕落成真正的魔,有些人也无所谓。
可有些人却还在乎,最折中的办法便是化作半妖之躯!”
刚才还困扰秋菱的事,统统得解,她就说那人怎么五官如此僵硬,多余的苍白暴露他内心的精彩。
“我可不想化作妖身,要是到了将死之日,就去恭山县,在赵城隍那边赖着,不去过河。”
“他也不敢收你啊!”
宋问起袖发力,一卷清风,将秋菱带上半空,借着云层的掩护,两人尾随妖族男子,走过曲折的山路,无人看到,不过百里的路程就到了一座山前。
“氓桐山,方大人这卫县可是大受欢迎啊,此地多生风水宝地不成?”
宋问跟着他绕了百里路,总算找到了老窝,没想到从这座山去县城不过五十里,看来卫县的水果然很深。
出于稳重,等那男子隐没在山脚,宋问才现出身影,此山他也是知道些内幕的,方大人说起过,日夜巡游来访查过,就是一些小妖抱团取暖之处,只要不出来危害百姓,鬼差也是不想多管的。
今日这阵法,可是推翻了此前的论断!
方大人疏忽了。
宋问也不想多管神道之事,做好自己就行,他灵目张开,日月浮现,柔和的阵光出现在他面前,这阵法不算强,但是凭借着隐瞒他的感知,就可晓得这阵法的珍贵。
大意了!
既然已经打草惊蛇,宋问索性展开云筏,与秋菱浮在空中,灵目直视此山,音传大地。
“何方道友隐居在此,出来一见吧,这阵法可是不易得!”
音形在灵目注视之下,紧贴地面,穿过阵膜,带起涟漪,入得阵中,消失在他的感知中,心中肯定推测。
果然是欺灵法阵!
外界之景浸入其中,内部之事可持阵玉改换,鬼差不巡此山,可别是养虎为患才好,特殊时期,宋问见事都不以为平常。
等不多时,阵光一分,当先一人犹如八旬老者,须发皆白,面目奇特,可见绵柔青光在表,刚劲铁骨在里。
他离阵法不过三步,拱手说道:“不知洞真是哪派高徒,来此处可有事?”
此名老者一出现,宋问就能闻到他身上的酸腐气息,他还不至于作呕,秋菱却受不住这种对鼻腔和心理的冲击,连连咳嗽。
宋问一拍身下云筏,升起护体光罩,将这臭气隔绝在外,秋菱才得以平复恶心之感,只是那眉间的愁绪依旧无法飞去,看徒弟如此过激的反应,他交流的速度都加快不少。
“散修宋问,此来只问一事,道友为何藏在山中,可也想分一杯羹?!”
声有清扫尘埃之效,秋菱舒适不少,那老妖可就没这般待遇了,道音动妖心,他面容一变,喊道。
“宋道友何意?我已在此多时,可不好说我等居心叵测!”
“是吗?!”
色厉内茬,定有暗藏之事!
宋问再拍云筏,加持护罩,身在上空,一道紫光雷电就劈在了此妖头顶,撕裂了他的伪装。
嘶哑的鸟鸣声响空,一头秃鹫飞身而起,不似幻妖有前人所留法身之能,灰白头部裸出,翼展两丈有余,他正要有所反击,宋问抬手又是一道紫雷,打在他脊背之上,褐羽炸飞,根根带着清晰的血迹。
他也想逃脱,只不知为何,闪身躲避之时,那道紫色雷柱就认准了他,任他百般挪移闪躲,都如影随形,将他劈得头昏脑素的。
果然可以随心而动!
宋问的碎相之法初见成效,神念磨砺给予他操控之能,筋骨重组就不言而喻,身合天地果然就是为此而量身定制的,不立稳身姿,何以奉天行法。
那鸟妖也不知那道雷就是宋问所控,当真寻常雷法来看,气息也没感觉到被锁定,这才想以速度躲过。
“好算计!”
这鸟妖也没想到第二道完全不同,这几百年白修炼了,被一个“娃娃”算计。
“我李聿也不管了,洞真你自去解决,卫县妖族不想入你们所布之局!”
里面果然有魔道之人!
我就说他身上除了未化形前带的腐臭,还有一种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宋问可不知其中龌龊,他误打误撞之下,钓起一条大鱼。
“宋洞真不必找了,汤炽出来一见便是!”
变回人身的李聿保持那副老者样,只是那腰身更弯曲了,就算阵中的人不答话,他也要排挤他除来,氓桐山发展到现在,实属不易,不能败坏在他手中。
秃鹫老妖抖开袖子,一片阵玉飞出,宋问看得真切,那阵光如腊梅开放,展开十二片花瓣。
竟然是叠阵。
难怪他活得这般久远了。
宋问嘴角带笑,口中喊道:“怪不得方城隍说此地安全,可不就是‘安全’吗?!”
李聿理亏,也不想多言,免得真的里外不是人,最后一层花瓣降下,氓桐山中一股浓烈的妖气散发出来。
此阵法三片花瓣为一层,内里先落,外层动时,其又封合,起落有序,人在阵中,不虞修者突袭入山。
阵中出现一人,好似被花瓣送出,他也不抗拒,立在圆顶尖端,面色如常,口中言道。
“李道友弃之何急也?!”
李聿无心理会他的讽刺,冷笑一声,自回山间,闭合法阵,传来一话:“烦请二位移步,可不要毁了我氓桐山,惹不起我还躲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