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是真的拖沓又缓慢。
这要是御风而行的话,不过就一炷香的时间吧?可是马车居然活活走了四天。
每天早晚两顿饭,晚上会在路过的城市或者小镇的驿馆休息。第一天她还有心思和玉骨聊聊天,后来发现玉骨这个人吧,说实在的,不怎么有趣,便盘坐在马车里打坐了。
路上还遇到过两次巨蛇,它们盘踞在官道上袭击过往车辆行人。嘉慕是最喜欢打架除妖的,一看到这种情形旁边两个人还没说话,她就从车顶跃升了出去。以意念化出剑形,握于手中。
这种能力是从师父那里学习来的,是师父的独创。师父没有传授给三个师兄师姐,除了她以外,只教过现在不知道在哪里的那个大师兄。
据师父说,意念化形是需要天赋的,如果不是看她有这方面的天赋,也不会同意她拜师。“你觉得为师会在街边随便救个人就收她为徒吗?”记得师父这么说过。不过,她貌似也就只有这方面的天赋而已了。
点点清澈的光芒聚集在她的右手之上,化成一把通体晶莹剔透的剑,不过其实,说着是剑,但对于其他人来说,那半透明的,说不清边缘在哪里的模样,其实更像是一束光吧。
师父是这么说的,“总之,不管是剑也好还是光也好,既然是闪闪发光的,那就叫七曜剑。”
嘉慕踏空而行,青衣于风中翻动,轻盈飘逸的身影伴随着耀眼的剑光,将巨大的蛇妖的眼睛刺穿。顿时鲜血喷涌,它挣扎了几下,逐渐停止了呼吸。
嘉慕收起七曜,如飞鸟般停在地上,没有惊起丝毫尘土。那差点被蛇妖吞进腹里的马车上下来几个人,惊魂未定地感激着嘉慕的出手相救,看她翩然出尘,又夸赞她像是女仙一样。
嘉慕还是头一次听到这么真诚的感谢和赞美,还红了脸。但毕竟师父教过“宠辱若惊,贵大患若身”。更何况,心静如水才能延年益寿。
于是当下嘉慕轻描淡写地摆摆手,“诸位谬赞了,某不够举手之劳,无需挂心。”
几人见嘉慕这么谦虚有礼,更是钦佩,拿出金银珠宝要赠与她,还问她是何方人氏,要登门拜谢。嘉慕当然连连拒绝,最后逃之夭夭。
回到车里后,嘉慕还是忘不了当时的喜悦。
不过待到第二回除妖,嘉慕的心情就平静了许多。
就这样,五天后的傍晚,马车终于到了京城。一到城门口,许多兵士围着,仔仔细细地检查安全,盘问来源。
嘉慕偷偷问江大人自己该怎么回答,江大人大笑,“大人放心吧,有老夫在呢。”
想想那个时候江大人就叫她大人了,嘉慕真是沾了师父好大的光。
进了城之后,玉骨便与两人告别,不知道上哪里去了。江大人暂时安排她住进了江府里,等着明天进宫去觐见圣上。
江府在京城西,这附近住着的似乎都是官吏富商,多的是宽敞豪华的宅院,江大人的府邸在这些府邸当中也算是比较出挑的一座。一到府门口还没进去,便有一个病恹恹的公子出来相迎,身后还领着几位女眷,丫鬟奴仆什么的。
这个公子二十多岁的样子,脸色苍白,唇无血色。面容虽俊雅,但也许是身体不好的缘故,有些女子的柔弱之态。已经四月份了,他穿得却还很厚实。这个虚弱的公子难道是江大人的儿子吗,看起来有些神似。
这位公子未开口先咳嗽了两声,身后丫鬟连忙帮他捋着脊背,他这才缓和过来,声音有气无力,“逾携江府家眷恭迎国师大人。”
现在就可以这么叫了吗?嘉慕扭头看江大人,江大人似乎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只是请嘉慕进门。
宠辱不惊宠辱不惊。嘉慕佯装镇定地微笑着,在众人崇敬的目光下走进了江府。接着,又是喝茶,又是宴席,平时一向自认善于言辞的嘉慕在这种诡异的气氛中也不知如何是好,只能谨记言多必失的道理,敬酒就喝,不问不说,尽量确保每句话都没给师父丢脸。
两个时辰之后,终于结束了。还好嘉慕酒量还算过得去,现下只是略有头晕而已。江大人和温柔贤淑的江夫人一同引嘉慕住进了客房,还满怀歉意躬身行礼,“粗鄙陋室,还望大人见谅。”
不,事实上,这个房间比她在嶓冢山的房间好多了。嘉慕也只能还礼,“江大人、江夫人,劳二位费心了。某在此谢过了。”
又客套了几句,嘉慕才进了房间。寻思能消停一会儿,又来了两个丫鬟问她需不需要服侍,她巴不得一个人待着,就婉拒了她们。
躺在床上,觉得脸上滚烫,真是酒意难消啊。听得外面安静了,嘉慕决定出去走走。
江府的房屋、阁楼都非常雅致。后花园芬芳馥郁,满园花朵但却没有拥挤之感。一汪潭水在假山之后,清幽深净。
嘉慕倚着假山坐了下来,夜风清爽,月色溶溶。虽然很美,但她想两位师姐了。
正发着呆,那位病怏怏的江逾公子不知从哪里走过来的,步履略微沉重。远远地看见嘉慕,他迎过来行礼道,“参见国师大人。”
嘉慕讨厌这些繁文缛节,见江逾年龄不大,应该和自己聊得来,遂直言道,“什么参见不参见的,直接叫我名字算了,我叫嘉慕。”
江逾观她神情真挚,不像试探,于是点头道,“逾知晓了。”
从善如流啊。嘉慕对他有了些好感,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和他寒暄道,“江逾公子还不休息吗?”
“逾尚有事务未曾解决,还不能休息。”
“这样啊,既然你有事情要忙,那就快去处理吧,不用睬我。”
说着嘉慕又去盯着潭水发呆。
江逾却没离开,踱步到她身边,“嘉慕大人可是有什么烦恼?”
烦恼……也不能算是烦恼吧。话说他不是还有事要办吗,还留在这里干什么?
“还好吧。修道之人,顺其自然,从不过多烦忧。说是烦恼也算不上,只是茫然,算不了什么。你走吧,让我静一静。”
江逾没有回应。嘉慕转头看了他一眼,他才恍然道,“逾这就告辞了。”说罢转身退下。
真是奇怪的人。
嘉慕又坐在那里,静静地看了一会儿潭水,微风拂过之时,将松散的花瓣扬起,颤抖着坠入潭水之中。如少女的双唇那样嫣红的花瓣,在平滑如镜的潭水上漂浮着,嘉慕看得入神,忍不住伸手去捞。坐着够不到,站着距离还是稍微远些,如果站在水面上的话,还会破坏这潭水的洁净。
于是,嘉慕只能半蹲半跪着,努力地伸长手臂。马上,还差一点点就够到了。
可就在这时,水面上突然倒映出一个漆黑的人影,嘉慕慌了一瞬,如果不是身后有人用冰凉的手揽了她一把,她就差点栽倒在潭里了。
不过这个人似乎因为着急而太用力了,直接把她带进了怀里。纤细却可靠的怀抱里,有淡淡的迷迭香味道。
“谢谢……”嘉慕道谢,抬起头来。
从这么近的距离,看到了一张熟悉的、少年的面孔。低垂的睫毛遮住漆黑的眼眸,肤白胜雪,唇却不染而红。
原来是玉骨啊。
嗯?玉骨,他怎么在这里?
“哎,玉骨,你不是一到京城就走了吗?你怎么会在这里?”
所以刚刚那个漆黑的身影就是他啰。
玉骨有些不自在地背过手去,轻轻咳嗽了一声,“也没什么。你不是说你一个人在京城人生地不熟,我就是办完事来看看你。”
嘉慕欣喜不已,“谢谢你!没想到你这么关心我!说真的,我确实是烦躁,就像待在嶓冢山的第一天的时候的那种感觉,可能是认床吧,也可能是人到了一个新地方的防御机制,我看书里有这么说的……总之,看到你我觉得安心了不少。”
“也不是关心你,”玉骨支支吾吾地左右晃了晃,“走走吧,走走吧,别站在这水池边了,一会又掉下去了。”
于是两个人在花园里随便走了走。嘉慕望了望大门的方向,“你是从哪来的,不是从正门进来的吧?”
“这么晚了,我也没有要事,怎么能从正门进的来。”
嘉慕大笑,“所以你是从围墙上偷偷翻进来的喽!还好没被人抓到,否则不是要被当成窃贼抓起来了?”
玉骨哼了一声,双手抱胸道,“我怎么可能能被抓到,就算被抓到了,那也是你的错。”
嘉慕有几分戏谑,“是是,是小女子的错。为了小女子,堂堂玉骨少侠冒着被当成窃贼的风险偷偷溜进江府里来看我,我真的好感动啊。拜谢拜谢!”
说着,朝他躬身拜了两下。
玉骨也不理她,别扭地绕过她往前走。
“我说,要不我们一起出去玩玩算了。”嘉慕拉了拉他的衣袖,“这后花园也不大,转个什么劲呢。”
玉骨却拒绝了,“改日。夜已深了,修道之人也要注意安全。回屋休息吧,我这就回去了。”
“好吧,”虽然不情愿,但既然玉骨这么说了,嘉慕又能说什么呢,“那你走吧,我看着你走。”
玉骨点点头,腾空而起,那挺秀的身影轻点了几下房檐,便迅速地从围墙上踏了过去。
哎呀,还真是少侠,芝兰玉树似的翩翩少年啊。
不过,话虽如此,既然是修道之人,想来实际年龄也不会小的。像她就是,虽说看着不过二八年华的少女,但实际年龄至少得有几十岁了吧。若非如此几十年日夜修炼,又怎么能出成果呢。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嘉慕摇了摇头,试着甩开消沉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