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慕就这样凭几喝茶。她不太懂得分析茶叶的好坏，只觉得杯中毛尖氤氲淡淡的清香，还是沁人心脾。透过敞开的雕花窗牖，嘉慕忧郁地看着院中略显惨淡的风景。

院中只有几棵高耸粗壮的柳树，除此之外都是些野花野草。嘉慕自觉吧，不是个很讲究衣食华贵的人，无论是珍馐美味还是粗茶淡饭都能吃出滋味，当然，最喜欢的东西还是奶茶。

但也许是隐士的天性，她对花草山水还挺钟情的。过去在山上的时候，放眼望去全是青葱一片，依山傍水的，现在的情况说实在不是很满意。

此刻已经是酉时一刻。之前念文问嘉慕要不要用晚膳，嘉慕没有什么心思，扬扬手让他们自己去吃，念文就退下了。此刻茶也喝够了，望着空荡荡的屋子，嘉慕想起了昨天的事。

玉骨那么晚还去江府看她，她也应该去玉骨家拜访一下呀。不过不知道玉骨住在哪里，玉骨现在又知不知道她家在哪里？早知道，今天遇到江逾的时候就应该问一问。

嘉慕叹了口气，越想越郁闷，于是决定出门走走。

从前去牵牛镇帮师父采购的时候就常听人们说，京城夜生活极为丰富多彩。因为不似前朝，没有宵禁，京城的贵人富人们常常通宵达旦地寻欢作乐。

有道是“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好像不太准确，有道是“春宵一刻值千金，花有清香月有阴”，好像还是不对……啊呀，知识都学杂了。

反正总而言之，她虽然身为隐士，但对于这京城的歌舞繁华还有有那么些兴趣的。左右闲来无事，为什么不去看看呢？

因为是修道之人嘛。平日里，她就喜欢穿得很简单，在山上的时候总是穿着竹青色的棉布道袍，当然冠上还是作女子打扮，编上头发也就是了，从来也买不起也不用配饰。

但是如果要去夜市的话，穿成这样似乎太影响修士的风评。还好还有一套象牙白的襦裙，是四师姐亲手做的，正好今天可以穿上。

换好衣服刚走到府门口，就听见念文小跑着跟了上来，温柔的声音中有几分急迫，“姐姐，你要去哪里啊，怎么不带着念文一起？”

“哈哈，念文，不是故意不带你，就是还不习惯，一时忘了。”

“姐姐还是带着我吧，去哪儿也可以伺候你，就是不知道这么晚了你要去哪里啊？”

她停了一下，像是想到了什么，忽而惊喜道，“莫非姐姐是要去除妖吗？”

多么单纯又温柔的小姑娘啊。嘉慕也不好意思说自己只是想逛街，于是乎言辞婉转(说谎），“微服出行，调查一下京城治安情况。”

念文满怀憧憬，“姐姐真是认真负责啊。”

嘉慕拍了拍她可爱的小脑瓜，貌似风轻云淡地笑了笑。

谁知道，只是嘉慕为了哄小姑娘说出来的违心话，却一语成箴。以后的她，真的在在维护治安，多管闲事的路上越走越远。

但那是以后的事了，暂且不提。

且说嘉慕的这个贴身侍女念文，从前家里很穷，几岁的时候就被叔叔卖进宫里，一直在宫里过着没有自由和尊严的生活，现在被圣上选中送给了嘉慕这么好说话的主子，还能颇具安全感地跟着她去逛街，开心像在做梦似的。嘉慕呢，也对夜生活饱含好奇之心。

这会儿两个人欢天喜地地向道旁行人问了路，穿过居民区，越过州桥直达夜市一条街去。

还没进到集市里面，便听见了人声喧闹，等到走了进去，念文乍一看见那鳞次栉比，人潮如织的街道，张大嘴巴啊了一声，站住不动了。环视一圈，更是被那花样繁多的小摊小贩晃花了眼。

嘉慕虽然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但当下也心驰神摇起来。

这京城的夜市虽然不比她在来往镜中看到的几千年后的夜市灯火辉煌，但更具独特风韵。粉羹腊肉糟蟹……各色吃食香气扑鼻琳琅满目，时不时还能看到酒楼茶坊门口揽客的舞女歌女弹琴跳舞。

那些风姿绰约的女子不仅有南朝人，还有不知道还是邻国或者外族的年轻女子，皮肤微黑浓眉大眼的，金发碧眼肌肤如雪的，甚至还有红头发的，哎呀，真是美人如云目不暇接。

不不不，虽然如此但是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心如止水心如止水。嘉慕默默地在心中提醒自己。

但是，这里真的是太美妙了，简直就是人间天堂啊。嘉慕和念文顺着人潮且走且停，路上遇到漂亮精美的小东西就买了下来，嘉慕没吃晚饭还吃了些煮熟的鹅肉，又买下一堆用玫红色的小盒子盛着的蜜饯果子和念文分着吃。

两人走到一个好像也不知道是刚刚开业还是庆祝开业几周年，反正是张灯结彩的酒肆门口，两个身姿极其曼妙的歌女在唱悠扬婉转的唱着什么，听旁边的人说，是京城有名的大才子新写的曲辞。不过停留了一炷香的时间，就有一个穿着麻布衣裳的男子装作无心地撞了她一下。

“对不起对不起……”男子说着就要跑。

“喂，小子，等一下，”嘉慕沉声说着，伸手从后面薅住了男子的衣领，手一提，轻轻松松地把他提溜了回来。

“这位娘子，我不是故意的，这不是给你道歉了吗？”男子一边说着一边就要伺机逃跑，却被嘉慕挡住了。

“把我的布袋子还来，那不是你能用的东西。”嘉慕朝他摊手。

不得不说，这个小贼眼光还不错，这小小的布袋里面装的可都是她的法器啊。

“我才没拿你的东西！”男子迎面撞来，嘉慕岂能让他得逞？一个肘击将他撂倒在地。

这个时候已经有了不少吃瓜群众，嘉慕为了避免太高调，只能速战速决了。

“你没拿我的东西，那这是什么？”她瞬息之间就从男子的衣袖之中抽出了她的小布袋，在他面前晃了一晃。

“你来闻一闻，是不是和我身上的香囊一个味道，还说自己不是贼？正好，官差来了，也省得我在这么美好的夜里还要浪费我的时间把你送交官府。”

小贼连说着“我错了我是一时糊涂”被巡逻的捕快带走了，另一个捕快还抱拳道，“女侠真是好身手！不知道女侠有没有意向到我们衙门里来工作呀？”

嘉慕连声，“谢谢谢谢，我有正经工作的，再见。”就和念文溜之大吉了。

不过尽管嘉慕溜得快，路上也已经有人留意到她了。

那是一个坐在酒馆里面喝酒听曲的年轻女子，身穿鹅黄色的襦裙，模样娟秀，神情却懒洋洋的。就要了一盘煎鱼，一壶宋河酒，一口菜一口酒，这么无精打采地待了两个多时辰。

直到看到外面一个白衣的清丽女子谈笑间就抓了一个惯偷，眼神陡然一亮。可是还没等她上去搭话，那白衣女子就走得远了，她把银两啪地一声扔在了桌子上，起身便追。

嘉慕当然没发觉。她正在和念文挑选小摊上的帕子。嘉慕不会女工刺绣，但又不能不用手帕，自然只能在路上买。念文说可以给做给她，嘉慕也不想让念文累着，于是拒绝了。正在眼花缭乱之际，一条纤细却结实的手臂挡在了她面前。

嘉慕抬头去看，见是一个黄衣女子，直勾勾地盯着她，不知道意欲何为。

嘉慕疑惑，“娘子认得某吗？”

黄衣女子嗓音脆生生，说话也率直，“不认得，但以后就会认得了。我叫曾绣明，是朝中的女官，你呢？”

嘉慕没想到她这么轻易地就把自己的来历说了出来。看她穿着气质，倒确实不像说谎，嘉慕要不要也把自己的真实身份说与她听呢，一时有些犹豫。

沉吟良久，“我和你差不多，也算在朝为官，我叫嘉慕。”

绣明满不在乎，“无所谓。我看你身手不错，要不要和我切磋？”

“这不好吧？”

真是奇怪的人，在大街上拦下她就要切磋？也不知道这个绣明是什么水平，但不管怎么说她可是修士，一般人也打不过她吧。

“有什么好不好的，”绣明做起了热身动作，“点到为止，行不行？”

什么啊，切磋不就是点到为止，难道你还想杀人不成吗？

“行！”嘉慕也不是磨磨唧唧的人，切磋就切磋，“找个人少的地方走起！”

念文刚想说什么就被嘉慕打断了，“念文，把这个、这个、这个帕子帮我包起来！”

绣明轻笑，“不错嘛。跟我来吧。”

两个人横穿出夜市，停在了旁边的巷子里。念文慌慌张张地买下帕子之后，就小跑着跟了上去。这时候两个人已经你来我往的打了起来。嘉慕并不会那些花里胡哨的招式，她的实力完全是基于她几十年来修炼的精气内功。

绣明倒是招式华丽，速度敏捷，一看就是从小习武的好苗子。两个美貌女子当街过招再次吸引了逛夜市的人们的注意，两个人打了半个时辰，打完之后，人已经围着她们里三层外三层的。至于胜负嘛……不重要不重要。重要的是，以武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