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沉默许久,祁连玉忽然上前一步,对着皇帝一礼,请命道,
“陛下,臣愿再赴荆南,彻查水患一事。”
他此话一出,杨次辅便是首先站了出来,
“荆南民暴,虽有起因,但臣以为,应先派兵镇压。”
祁连玉看向杨次辅,道,
“荆南民暴,背后必有隐情,若是贸然镇压,极有可能酿成不可预计的后果。”
杨次辅听罢冷哼,
“若不镇压,那任由他闹下去吗?这就不会造成不可预计的后果了?”
皇子失踪,这可是大事,当然要先行镇压,搜救!
御书房里唇枪舌战,两方各执一词,祁连玉主张彻查,为五年前顾元墨一事翻案,将荆南贪官污吏,氏族豪绅,尽数拔除。
而杨次辅则认为,荆南氏族不足为患,不过是一群苟延残喘的前朝氏族,若是大举行动,未免引起朝中动乱,只需镇压即可。
两方各执一词,而安定侯府之中,陆明溪却是接到了青羽的信,当即便是翻墙,去了祁连玉的府邸。
顾昀伤势未好,大夫正在给他换着药,陆明溪便是闯了进来。
上身还未穿衣服,顾昀看见陆明溪微微一惊,下意识的便是想套上衣服,却是扯到了伤口,猛的吸了一口凉气。
仓惶披上上衣,看向陆明溪,面色带着些许尴尬,
“你怎么来了?”
陆明溪径直道,
“找你。”
顾昀看着她的面色,眸色微凝,问道,
“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陆明溪点头,开口道,
“荆南水患,又一次发生民暴,梁王生死未卜,皇上急召祁连玉等人议事,如今正在御书房吵的不可开交。”
德妃母家正在附议杨次辅,意欲让皇帝派人平叛,搜寻梁王下落。
而若是如此,荆南氏族必当再设防备,不敢轻举妄动,那么好不容易牵扯出来的动静便是全都付之一炬,而顾元墨一案,亦是再难提上议程。
如此一来,荆南氏族这个隐患,亦会一直埋在南楚命脉之中,不知何时还会掀起风波来。
陆明溪不在乎南楚的国脉究竟如何,可荆南氏族与前朝那些黑衣卫有牵扯,她却是不得不查!
顾昀听着眉头一沉,
“要我做什么?”
陆明溪看着微微沉吟,口中吐出四个字,
“击鼓,鸣冤。”
不管皇帝究竟偏心于那边,是想要彻查此案,还是想保梁王安危,可若是顾昀鸣冤,将这件事情捅出去,舆论压迫,届时,他查也得查,不查也得查!
顾昀听着眉间一沉,自是想明白了其中原委,对着陆明溪点了点头,
“好。”
御书房内还在争吵着,杨次辅与祁连玉各执一词,谁也不退让,皇帝揉了揉眉心,正欲开口,便是外面一阵急促的声音传来。
江如海走了进来,禀道,
“陛下,有人击了登闻鼓。”
众人听罢,皆是神色微惊。
登闻鼓设于前朝,本意为上达天听,而到了本朝,先帝虽是保留下来,但京师设有大理寺,京兆尹各司,各类案件,皆有人办理,司法清明,鲜有冤案,这击登闻鼓,还是头一回。
“是谁?”
皇帝按了按微突的额角,这御书房里的事儿还一大堆,偏生还有人在此时生事!
“是顾元墨幺子,顾昀。”
江如海低头答道。
宫门口,陆明溪站在一众百姓之中,目送顾昀入了宫禁。
她能做的,该做的,已经做了,剩下的,就看赵劭和祁连玉了。
“走吧。”
陆明溪转身看了看青羽。
青羽点了点头,可两人正准备前行,却是在人群之中看到一个布袍竹衫的中年人。
“明先生?”
陆明溪微微疑惑。
明先生对着陆明溪笑了笑,
“老夫可否请陆姑娘喝杯茶?”
陆明溪眉间一抹思量划过,转而露出一个笑来,
“怎能让先生破费,我请先生。”
明先生听着笑了笑,
“好。”
青羽的目光一直在明先生与陆明溪之间回荡,她还认识明先生?
不过看着这两人的模样,也不熟啊!明先生,为何要请陆姑娘喝茶?
“青羽,走了。”
陆明溪开口唤了他一声,青羽跟了上来。
扬月楼里,原本的喝茶,倒是成了下棋。
陆明溪手中执着黑子,明先生手中执着白字,两人如熟友一般闲谈着,却是让青羽一阵摸不着头脑。
棋盘上黑白纵横,黑子白字纠缠在一起,正杀得激烈,可桌前的两人却是一人如长辈慈爱,一人如晚辈谦虚。
“陆姑娘的棋艺不错。”
明先生难得的开口夸人。
陆明溪笑了笑,
“还说得过去,也就是自学会起,只输给过两个人。”
“哦?”
明先生听着微微疑惑,
“姑娘竟是记得清楚。”
陆明溪笑了笑,并未继续说下去,能不清楚吗?
一个是逼她学下棋的魏文帝,一个是与她交手五年的成钰,连她师父,后来都下不过她,她这棋,可是文帝亲手交的。
想起魏文帝,陆明溪微微敛了敛眸子,到底还是没能完成他的嘱托。
明先生又是落了一子,棋盘之上,黑子顿时被白子锁住了气脉,如被缚之龙,
“看来,陆姑娘这账上,今日要加上一个人了。”
陆明溪轻轻一笑,手中黑子落地,
“那可未必。”
“死棋?”
明先生轻轻一笑,
“陆姑娘倒是个宁折不弯的性子。”
陆明溪弯了弯嘴角,
“不是宁折不弯,是能屈能伸。”
明先生微微扬眸,陆明溪从他的白子里拿了一个,随意的落在一处,而后,明城看到,那条黑龙,活了。
陆明溪嘴角带着笑,
“如此,先生可是明白了?”
明城听着轻轻一笑,
“置之死地而后生,姑娘棋艺高超,明某佩服。”
看似乱下一通,搅浑一汪潭水,实则暗藏章法,行事恣意,却心思缜密,滴水不漏。
陆明溪听着一笑,道,
“不是我技艺高超,也许是先生没有见过我这种下法。”
明城听着一笑,
“陆姑娘不必谦虚,姑娘下棋,虽是让人有几分难测,但其布局,却非常人所能及,明某这一声佩服,亦是出自真心。”
陆明溪笑了笑,
“如此,那便多想先生夸奖了。”
明城微微低眸,将手中的棋子丢到了棋坛里,笑道,
“今日下的还算尽兴,若是姑娘不嫌弃,若有闲暇,可来国子监找老夫下棋。”
他说完,便是迈着步子离开。
陆明溪看着他的背影,微微扬了扬眸子,去国子监找他下棋?
他这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