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饿的时候，什么都好吃。困窘无路的时候，一个远在郊区的客户，也让曾言言二话不说就接了下来。

真的是有一阵子没有客户打热线过来咨询保险了，昨天好容易拿来一个名单，对方说想要了解一下意外的医疗保险。曾言言和陆慷砺交换了眼神之后，似乎双方的表情里，都颇有无奈和苦涩。

“在高东镇那里，真的有点远。你要是不想去，我让王斐跑一趟吧。”

曾言言早就在百度地图上查了地址，要坐两部公交，其中一辆车竟有24站！估计单程就至少要2个小时，而且客户只是对不到200块的意外险感兴趣……可是她已经没有资格挑三拣四，最关键的是，她不想自己一直被“保护”着，看起来不吃什么苦，却总是在高不成低不就的位置。做业务的人，哪有像自己这么娇惯的？！算了算时间，曾言言咬咬牙对陆慷砺说：“老大，客户是女生，而且我一早就出发，肯定下午就回来了，没什么问题。”她迟疑了一下，又补充，“就这么点业务，我不是不想让王斐去……”

陆慷砺摇摇头：“你这个傻丫头，按照顺位，这个客户本来就是你的。我只是想是不是太远了，你过去有点不安全，又没说你要和王斐抢客户。不过……其实我很高兴你今天这么说。过去我一直有点担心，你会抓住一切机会逃避独立去面对一些很难开发的客户。你看，这次客户实际需求可能最多就是几百块，为了让自己不要白跑一趟，所以一定要努力去尝试让客户考虑，她之前根本没想过要买的保险。”

这的确就是曾言言。她已经卖了三四个月的保险，可是一点也不像个销售。大多时候，客户提出什么，她就是在简简单单执行，或许能把产品条款讲得非常清晰，也可以让想要买某个产品的客户顺利地交钱填单，但是似乎连一次都没有过——“说服”客户考虑一下，原本不想买保险的客户会不会可能要了解，原本只有几千块预算的客户会不会可能提升保费。

凌教授大概是她人生中唯一的高光时刻。曾言言到现在都有些想不起来，当时为什么竟有勇气“质问”那位看着严肃的先生，出于什么原因不肯在她手里买保险。

“来，曾言言，我们聊聊。你真的不能白白浪费这大半天的时间，有没有想过，到了客户那里，怎么和她说？”陆慷砺拍拍椅子，示意她坐下。

“就是跟她介绍一下我们公司现在有的意外险……那个卡折……不对吗？”曾言言观察着陆慷砺的笑容越来越深，突然间就有些不确定了。

“然后呢？”

“啊？然后……”曾言言知道陆慷砺是在考她，可怎么也想不到，该怎么然后，憋得脸都红了，才小心试探，“然后等她买了，再问问看，是不是全家都买一张？”

陆慷砺楞了一下，随后失笑。曾言言说出这样的话，真是丝毫不奇怪，指望她长篇大论怎么给客户洗脑，是自己想多了。于是他正色道：“这样也很好，不过你会很辛苦。因为就算客户觉得你的推荐不错，他们一家子能有多少人？200块一份卡折，你最多卖1000块钱对吧，佣金可能还不够你的车钱加饭钱。”

“我算过了，来回车费大概18块，吃饭……应该够的，我不会亏。”

“这是最理想的情况。如果客户这一次不买，想再比较一下呢？或者她就是只买最低的100块一张？”

啊？想象到那个场景，曾言言的心情确实低落起来。她沉默了一会，最后还是坚持道：“可我真的不喜欢强迫客户买保险！”

“曾言言，你是见过我谈客户的，说老实话，你觉得我有强迫他们买吗？”

陆慷砺的表情温和而自然，并不是质问，曾言言认真地回忆了以前的那些场景，同样认真地摇了摇头。

“可是，我和你不一样的地方，就是原本可能没有想过买保险的那些客户，我和他们聊聊，最终却都会买一些，对吗？”

曾言言无奈又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她的心里始终是矛盾的，这也是她倒现在，还没有离开ZR的原因。在她心里，做销售最令人不齿的地方，就是强迫别人掏钱买东西，从而让业务员赚到钱。可是在公司里，她也看到很多前辈，比如陆慷砺这样的人，明明客户一开始不想买，可是说着说着，对方就觉得他们讲得特别有道理，爽快地掏钱买了保险，还和把保险卖给他们的销售员关系不错的样子。如果真能做到这样，赚钱似乎也赚得光明正大。比如凌教授那一次，到手的一万多块钱，丝毫不让曾言言觉得自己恶心啊。

“曾言言，你认真想一想，有没有什么时候，你看着你的客户，真心觉得他或者她是应该买一点保险的，只是你不敢说，而且也说不出像样的道理？”陆慷砺一直在循循善诱，这让曾言言觉得不好意思，又感到自己真的实在太差劲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这一刻有点难过得想哭，从喉咙里憋出一句：“老大，你能不能教我，这个客户我到了她家怎么说，才能试试看，比如卖个重大疾病保险给她……但是我真的不想强迫她……”

陆慷砺面上波澜不惊，心底却暗自叹气，这个丫头又一副委屈到不行的样子，难为她这个性格却来做销售。

“你记得我们的问卷，最后会帮客户总结出的缺口吗？这次你可以试着这样问问看她……对，你把它记下来。总之，如果觉得客户好像不高兴，或者你自己说着说着感到不舒服了，那就停下来。这么试试看，不让你去强迫谁，也不要太早就放弃，可以吗？”

曾言言没有抬头，盯着本子上记的那一二三点，用力地点了点头。她发现陆慷砺突然安静下来，想着是不是自己点头他没看见，忙抬起头来认真地说：“我都记住了，谢谢你老大，我会去试试看的。”

看着眼前这个常常让他有说不出来的感觉的女孩，陆慷砺心头闪过一个想法。这或许不是最好的时机，但是现在的曾言言……试试也无妨。这个丫头真的没什么天赋，骨子却有着总让他在即将失望时候迸出来的些许小惊喜。这一次，说不定也是这样？

“曾言言，我问你一个问题。”陆慷砺的语气，突然特别严肃。

曾言言似乎有点吓到，她嘴唇嚅嗫了两下，发觉细细的声音从喉咙里不清不楚地冒出来，忙吞了一下口水，稍微大点声：“老大，怎么了？”

“如果有个机会，能让你锻炼你的口才和表达逻辑，甚至能赚一点外快，稍稍需要你多花点时间下去，你愿意吗？”

在她心里，前半句话的回答，或许是毫不迟疑的愿意，可是听到“花点时间”的那一瞬间，曾言言想到自己的公务员考试，竟一下子不知怎么回答。事实上，陆慷砺这个问题太抽象了，她想象不出来对方向她展示的究竟是怎样的一种可能，却又不敢继续问。心虚的人，大概就是如此吧。

陆慷砺哪里知道这个丫头满怀的是什么样的心思，只当是自己说得没头没尾，于是补充道：“你入司的时间已经超过3个月了，业绩表现也还可以。本来呢，我是想让你再缓缓，等到半年以后再说，不过现在……我希望你下个月就报名兼职讲师体系的初级，尝试做客户产说会的主持人。”

什么？！

曾言言从来没有想过，陆慷砺竟然会对她怀着这样的期待。怎么可能，见到陌生人要酝酿许久情绪才保证不脸红的她，到底陆慷砺怎么想的，居然觉得自己可以尝试去做那种面对着至少十几二十个客户，要在讲台上侃侃而谈的主持人？！虽说和那种真正的主讲讲师比起来，主持人只要串场，而且台词可以提前写好，但……怎么也不会是自己能拿捏得下来的呀。

“老大，你别开玩笑了。”这一回曾言言是真的声音都在发抖，用力摆着一双手，像是在拍打着陆慷砺如此荒唐的念头，恨不得一巴掌拍死。

陆慷砺根本不理会她的拒绝：“我没有和你开玩笑，这是要求。我觉得你应该报主持人班，我也会让王斐报讲师的班。公司会给你们安排培训，也不会问你们收取费用。你们需要的，只是每周三下午牺牲一点去跑客户的时间，参加训练。对了，当然回家之后还是要背稿子，最终要给你们通关考试的。”

这可怎么办？曾言言想要说自己真的不行，却在陆慷砺难得严厉的眼神里退却了。

“等你们顺利通过考核，能上岗的时候，主持一场客户的产说会，可以拿50块钱，当然主讲人可以拿150块。”陆慷砺笑着点了一把火，“如果说产说会单场保费达到一定数额，还会给你们奖金的。”

曾言言最后手里被塞了一张不得不接受的表格。

“把兼职讲师报名表填好以后，下周一交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