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成长，有时正像是书上说的那三个神奇的阶段。第一个时期，看山是山，眼前的一切都是简单纯粹，完全没有意识到其实看似清清楚楚的世界里藏着无数的未知。第二个时期，看山不是山，让开始思考的人恐慌地发现，原来这世间万物可能并不是自己以为的样子，却无法穷尽和探索。曾言言似乎已渐渐走到了这一阶段，并且完全不敢相信自己能顺利走入第三个时期，依然看山是山，却早已胸中装有丘壑，眼里如水通透。

更糟糕的是，状态乱七八糟的她，居然自己要做老大了。

招募的新人，全部流程都已完成，签约成为曾言言属员的一共是两个人，郑骆杰，以及一个叫做于雯娅的女生，是个研究生。

一个看起来经验比自己老道，一个学历要高过自己，曾言言不知道她究竟拿什么来做他们俩的主管。确定了他们的正式报到日期之后，曾言言立刻去找陆慷砺聊了自己的担心。

这一阵子的陆慷砺着实太忙了。赵家轶走了之后，他团队里仍愿意留在锐翔部的那些人，除了朱泽主动想要调到陆慷砺的组里，其他人都成了苗奇峰直属的业务经理。他们坦言，不想离开ZR，觉得可以继续安安心心自顾自做业务，但也不想并入陆慷砺的团队。所以事情就变成了，苗奇峰要腾出一部分精力来管两个人的业务状态，整个团队的管理事务，便分了一部分给陆慷砺，毕竟他现在是唯一的处经理。再加上要更多地关心新加入进来的朱泽，对于素来自觉的王斐和曾言言，他的时间留给他俩的自然少了很多，有事情就要和他预约时间。

好在当天下午，陆慷砺恰巧有空。

“你担心的是，如果没有足够的资本，怎样去做他们的主管，对吗？”没有过多的寒暄，陆慷砺一看到曾言言就知道她关心的是什么问题，“那好，我有个问题你思考一下回答我。你身上有哪一点是比我优秀的，不能说没有，现在就想，想好了告诉我。”

“我对客户的情绪比你敏感些，而且我英文比你好，阅读面也比你广……”

“很好，你是个非常优秀的女生，但我有信心，这个阶段你还是很服气我做你的主管的对吧？那么，为什么你有许多比我强的地方，却仍然愿意做我的属员呢？”

“因为我有很多不会的，你能教我啊！”

陆慷砺点点头：“所以你认为郑骆杰和于雯娅，有没有什么能从你这里学到的东西？”

“我可以教他们一些保险的基本知识，还有公司的产品，还有……填单子的时候一些细节要注意。也就这么多了。”

“这可有得教一阵子了，少说一两个月吧？”陆慷砺看着曾言言，一副“这还有什么问题”的轻松表情。

然而曾言言可轻松不起来：“这些很快就学会了，我接下来就没有可教的东西了，他们会不会觉得我做老大特别不称职啊？”

“你的意思是，教他们的时候，他们在往前走，在进步，你就停在原地了？”

看着似笑非笑的陆慷砺，曾言言从他眼里似乎找到了一句没有说出来的话，那就是——你是个聪明人，应该懂的。那一刻，曾言言仿佛被一道光砸中了脑袋，片刻晕眩之后，豁然开朗。

“老大，我知道了！谢谢你。你先忙吧，我想想下阶段该怎么和他们沟通。”

陆慷砺拍拍曾言言的肩膀，相信她真的懂了。他果然没有看错，这个孩子不算太有销售的天分，不过悟性很好。也许不该让她在业务这条路上走太久，只不过眼下，她仍需要历练一阵子。至少，该试的错，该吃的苦，都得经历一番。

曾言言此时是有些激动的。她终于想透了最关键的一环。

无论她本人的天分比起即将成为她属员的两个新人来说，有多少差距，至少在这份工作上，她起点要比他们都领先。如陆慷砺所提醒的，对行业，对公司，对保险，她都要比他们懂得多那么一点。这就足以让她走在前面带领着。那么，当他们越走越往前，自己为什么不能也进步一些呢？如果到后来，的确是因为自己的努力或能力，被他们赶超了，那么彼时，名不符实的“老大”，还有什么资格去担心他们服不服自己呢？

此时，她突然有些感谢陆慷砺，甚至感谢这样的一个游戏规则。为了获得更多的收入来源，要求团队成员去成长为管理者，那是一个带有压力的机遇，把他们推向曾经不敢想象的位置，然后背负着别人对自己的期许，自己对自己的要求，逼着原本可以浑浑噩噩的年轻人，硬着头皮咬着牙，快速成长。

接下来她是有责任在肩上的主管了，每一天怎样安排时间，如何确保自己能继续把业务做得踏实，都是需要好好计划一番的。

但是当务之急，是要保证答应来报到的两个人，不会在最后关头放她鸽子。

曾言言不再是当初那个天真的对一切“承诺”都信以为真的傻丫头了。她见过那些说好会买保险的客户隔天就不接电话不回消息，她经历过信誓旦旦要加入团队一起奋斗的应聘者到了要交报名费去考试的时候就把公司电话和她的手机拉黑。她也从一开始总是被这样的爽约激怒，渐渐地能够将心比心，理解每一个选择的背后，不过因为对方可能真的有更合适的选择，而已。

她能把握在手里的，只有自己的努力和真诚。

看了看时间，她掏出了自己的手机，依次拨通了郑骆杰和于雯娅的电话。

“你好，我是ZR前两天和你聊过的，我叫曾言言，还记得我吧？周一来公司签约的时候，记得要带好身份证和最高学历证明的原件……对，可以直接来找我。今天打给你就是两件事，第一提醒一下需要带的资料，第二非常感谢也很开心你选择与我成为同事，非常期待你的加入。”

这通电话，没有任何人教她要怎么打，曾言言只是希望再确认一下，对方是不是在意面试时候说过的，很愿意和大家一起尝试能不能做出一番事业。同时，真心诚意地感谢他们，选择了与她一起作战。

那个郑骆杰接到电话时候的反应，颇有些令曾言言哭笑不得。他楞了两三秒钟，似乎是换了个耳朵听，然后问了三遍：“你说你是曾言言？就是面试我的曾经理？我们见过好几次的曾经理？”

曾言言失笑，我有那么像骗子吗。她还来不及确认自己的身份，郑骆杰又问道：“这次不是最终的面试吧，比如我有什么表现不对的，通知我不用去公司报到了？”

这家伙的反应直接让有些迷惘和紧张的曾言言笑出声来。不就是要去做一个好像不那么称职的老大么，她是第一次做主管，他们不也是第一次来卖保险吗？大家都没什么经验，那就一起摸索着试试吧。所以当她给于雯娅再打过去的时候，语气愈加轻松自然，而那个看起来有些紧张，却很有学习能力的女孩激动地谢了她很久，说道：“曾小姐您太客气了，这是您的手机号吗我可不可以存下来……”

这天，是曾言言毕业的第200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