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在三个月之前问曾言言，你想不想升职加薪，估计她会觉得，这简直是最傻的问题，谁还不想呢？

可是如今，她似乎有一点点懂得什么叫做“高处不胜寒”。现在还不过只是牵头做一个项目，没名没分，没钱没权的，照说也惹不到什么人，已经开始有人在使绊子了。如果到了高位，像杨筱歆这样的，还不知要承受多大的压力，才能把这些乱成一团糟的事情搞定。所以，背后议论八卦甚至说说坏话，真的不算什么事。

从业务支持部的办公室走回来，曾言言感觉到自己竟然在发抖。费了好大的功夫，才能让自己急促的呼吸平缓下来。可心里还是憋得慌，她想要大喊大叫，想要把桌面上的东西远远地扔出去发泄一通。好在她并没有失去理智。

业务支持部实在是欺人太甚！哪怕回想起Amanda的那副嘴脸，曾言言还是觉得无比惹人憎恶，甚至有股犯恶心的感觉。

按照之前会议的决定，每个月的25日，业务支持部都要给项目组一个数据，是关于各团队参与了“学习型团队”考勤并且已经转正的人员，在参与学习的期间，出单的件数和总保费，同比及环比的增长量。

下午1点多，曾言言准备要写阶段性报告，然后给杨筱歆看过之后，这个文件还要发给项目组所有成员，更要抄送给分公司老总的。此时她才发现，原定于上午10点之前应该收到的业务支持的数据分析，依然无影无踪。她先是打了个电话给Amanda，对方说稍等，为了不拖延进度，曾言言只能先把一些不需要数据的部分完成。

两个多小时过去，看着电脑屏幕上缺得东一块西一片，像是无法完成的拼图似的课件，曾言言再也没法等了，又打了个电话，结果Amanda说自己在忙，请她再等一下。这个状态，就很像是在敷衍了。曾言言没有傻等，她直接来到Amanda的办公室，看见她坐在工位上，和同事聊天聊得正欢，并且有一句话显然是在说自己。

“……拿着鸡毛当令箭，像是我应该给她们打工一样。”

桌上那一大包零食，显示着Amanda根本不如她在电话里假装得那样忙。曾言言真恨不得冲上去怼她几句，但是眼下不是有求于人吗，甚至要假装没听到什么不好听的。她随意地找了个女生问：“请问Amanda坐在哪里？”

声音不大不小，不像是刻意地宣告，又恰好让Amanda听见了。人对于自己的名字还是非常敏感的。于是那个半分钟之前还在笑着往嘴里塞薯片，歪歪扭扭靠在椅背上的女人，一瞬间就切换了认真工作的模式，对着电脑屏幕哒哒哒地点着鼠标，然后“似乎”听到什么似的，缓缓转了转头。

“哎呀是Zoe曾老师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你怎么亲自过来了。我一直在忙廖经理要的一个数据，都没注意看时间。这么晚啦？”Amanda叫她都显得特别虚伪，要么直接Zoe，或者曾老师也行，偏要连着一起喊，实在别扭死了，“可是怎么办，我们廖经理说不管今天弄到几点这个数据都要出来的，我都不知道要加班到什么时候呢……你这里等我晚上忙完廖经理要的再给好不好？不然领导要骂人的。”说完，Amanda委屈巴巴地望着曾言言，再也不说一句话。

这么沉默了好几秒种，感觉周围的人看热闹看得很开心，还装作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曾言言更是无名火起。只不过假装彼此客气这件事，毕竟是做过销售的，在脸上堆个笑容还是难不住她的，反正大家心照不宣，并不在意你有多真诚。

“哎呀你们这么辛苦啊，我也不好抢在廖经理前头。不过真的麻烦你尽快把数据给我哦，这个报告我们最后要给魏总看的，如果数据不准确，也很麻烦的。”

说完，曾言言扭头就走，直到走进电梯才重重吐了一口气。她被刚才的自己恶心了一下，心里就更加郁闷了。世界上最难堪的，大约就是自己变得和讨厌的人一副德行吧。

把这件事从头到尾想了一遍，曾言言发现了一个关键。

纵然是Amanda在故意为难自己，可是那个阶段性的分析报告，是要从培训中心，是从她曾言言那里看的，能不能准时把所有资源整合起来，就是评判她甚至是杨筱歆工作的标准。凭什么，要让她们来背业务支持部的锅？所以此时拼着杨筱歆觉得她没什么本事，也不能让事情演变成别人来看培训中心的笑话。

想通这一点，曾言言边去敲开了杨筱歆的办公室门。

“杨总，有件事想要向您汇报一下。”曾言言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表情有些严肃到紧张。

“发生什么事了？”

“今天业务支持部的Amanda……”刚想要向杨筱歆“控诉”刚才受到的委屈，曾言言突然发觉，自己似乎此时带有着过于强烈的情绪。她记起曾经陆慷砺教过她，成为一个好的主管的前提，就是最好在工作场合，喜怒不形于色。这种自我控制，有个更高级的说法就是——专业。而现在的自己，显然不够专业了。于是，她即刻改口，把后半句话转了回来，“她好像手头有个别的事情，说是很急，所以不能把数据给我了。杨总，这会影响我们的报告的进度，我有点为难，想问问您的意见。”

“我知道了，你除去那部分数据，做到什么程度了？”杨筱歆像是完全不在乎这件事情一样。

“我都做完了，已经发到您的邮箱了。”

杨筱歆点点头，对着电脑屏幕说：“你稍等我一下，我看看……很好……哦，言言你把所有团队的参训情况先放在一张表格里，第一页就呈现这个数据，其他的……不用改了。业务数据没有对吧，但是明天这个报告不能拖的，这样，你留一张灯片给业务数据，不要做那么复杂的统计了，就写总保费、总件数，环比同比都拉掉，两个阶段的总数空在那里。明天早上如果收到数据，就填进去，如果没有……你发邮件之前，还是来找我一下。”

“反正我明天还是10点之前把报告按照要求发出去对吧？”曾言言好像有点明白杨筱歆的意思。她很庆幸，自己一开始就和老板的想法是一致的。作为项目的牵头部门，既然有了相关的规定和要求，那么必须带头不折不扣地执行，准时进行总结，就是首要的一件事。当然，这个总结的完整与否，以及最终的结果里有没有需要各部门一起探讨可以再改进的部分，前提正是这个报告被发到了项目组的各个成员邮箱里。

杨筱歆怎么会看不穿曾言言心里那些小九九，她笑着对曾言言说道：“我们也要尽到提醒的义务，你把初稿这会儿就发出去，趁着下班之前，发给各部门的联络人，不要发项目组所有人，就汇报一下目前的进度，告诉大家还缺哪些东西，希望能得到什么配合。”

突然间曾言言觉得自己小聪明爆发：“如果大家都准时把东西汇总过来就很完美，不然的话，总是留下了证据……”见杨筱歆瞪着自己，她忙说，“没有没有，杨总我去发邮件了。这个邮件写好了我给您看一下……”

杨筱歆忍着笑，对她挥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