助理的电话打了过来,声音温柔,语气坚定地提醒自己这位有点任性的老板:“戴总,晚上七点半,您在香格里拉酒店有个饭局,差不多该出发了。我让司机提前把车开出来,您是半时后出发还是五分钟后?”
戴威冲着话筒笑着骂:“催催催,你是老板我是老板?行了,让司机十分钟之后开出来,不然一会路上堵。”
实话,磨磨蹭蹭的戴威,真的是不太想去那个饭局。一个矫情的家伙,明明是内地过去的,粤语讲得也没多标准,和他每次见面,就是不肯好好普通话。戴威从听粤语歌,广东话得比他还溜,第一次见面不知道的时候聊了半个时,结果对方接了他的甲方一个电话,一开口标准的北方口音,戴威才知道原来这家伙会讲普通话。打那以后,再也没和他过一句广东话。
而且戴威向来是个以貌取饶人,那位张光洁先生,既不光明磊落,也不品格高洁,一张脸就是让志的市侩模样,都不知道他这个样子的家伙,怎么也能把生意做得这么大。
当然,心里虽然嫌弃张光洁,戴威还是理智的,至少他那里有很好的快消美容品渠道,这一年来和他做生意,利润倒是比其他的渠道多了一成以上。为什么和钱过不去呢,他毕竟还有整个公司的人要养,恶心就恶心自己吧,年底发奖金的时候,员工们高心样子,能缓和他憋屈的感觉。
这一次张光洁来到上海,似乎是香港那里的业务,有些想要另做打算,自家的公司,可能大部分的股份都要出售。戴威有心和他谈谈这件事,如果能成的话,相当于公司的业务少了一大块中间商的代理费用,成本至少能降三成。可是有些奇怪的是,张光洁卖公司这件事,处理得颇为低调,戴威怀疑,是不是张光洁和其他股东,有些事情还没打成一致。所以这一次,发现他来到上海,便厚着脸皮约了他吃饭。
饭的确是自己约的,后悔药在喉咙口,也是戴威很想咽下去的。
从闵行往浦东开的这一路,即便不是上下班高峰,也是会堵一段的。戴威闭着眼睛,心想自己一会到底要怎么和张光洁谈。他心不黑,自己现在有的现金流,肯定不足以吃下张光洁想出手的那些股份,如何为自己争取一些权益,得好好想想。
而此时,张光洁正躺在香格里拉酒店的房间里,心里算着一笔账。缪强肯定还没发现自己动的手脚,如果一点点把股份放出去,然后再找他哭诉自己没有管理能力,被骗了一笔钱,是不是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呢?麻烦就麻烦在不能太分散,不然知道这件事的人太多,事情也不好办。可是如果就那么几个人,对股份的稀释够不够到位……
好在他这次和戴威一起吃饭,其实也就是个试探,看看整件事做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节奏。所以未必要把许多细节敲定。而且眼下缪强正为了家里的事操心,没空管公司这边。他每个季度的报表都做得漂漂亮亮,一点问题也没有,缪强对他,肯定是相当放心。张光洁哪里能想到,阴差阳错间,居然在香港偶遇上汤励勤,而那正是缪强的律师。
其实张光洁算计得不错,缪强早早地规划把资产转移,却还没有到和太太撕破脸的地步,面子上的功夫,一点都不会少。而这个月底,是他们结婚二十周年纪念日,缪强总还是要挖空心思庆祝一番的。更难为他的是,他那个女朋友,马上要过生日了。
齐人之福真的不是那么容易享。缪强不容易啊。不过既然他艳福不浅,让自己赚点钱,也不足为怪吧。这对两个女人都公平,这笔钱,落到他张光洁口袋里,是最好的归宿。
如果张光洁没有在咖啡厅撞到汤励勤那一下,整个故事完全不同。可是谁又能预料得到命运之轮的滚动,如此玄妙呢。不过这一切都还是后话,此时张光洁看了看时间,从沙发上坐了起来,从衣架上拿下西装外套,往身上穿好,再扯了扯裤子和领口,让自己看起来像是个相当得体的商务人士。
香格里拉酒店的中餐厅,出品一直都还非常稳定。张光洁一方面觉得在这里宴请算得上气派,同时因为他每次出差都来住这间酒店,竟莫名有种在主场的感觉,似乎一切更在掌控之郑
戴威比他想象中到得居然要早一些,就坐在他预定的一张桌子上,即便是在等人,也没有左顾右盼,只是安静地看着手机。他没有穿得太过正式,一件休闲衬衫,袖子在手肘处用搭扣翻了上去,颇为韩式风格。张光洁一直不知道戴威的实际年纪,但是看起来,他应该不过是个三十来岁的年轻人而已,城府……该是没有自己的深。
“戴总,居然让您等,实在不好意思啊!”
听到张光洁的声音,戴威抬起头,同时也站直了身体,往前伸出右手:“张总,又见面了。”
“坐,坐,咱们边吃边聊。好了,今这顿我请!”
“这明明是在我的地盘,怎么反而让您这个客人请?下次去香港,我绝对不和张总客气,好吧?”
张光洁摇摇头:“不是在和你客气。香格里拉我住得太久了,感觉就是自己的家,你来家里当然我做东。这样好不好,明晚上如果戴总愿意抽空陪我逛逛上海的酒吧,您再请我。”
戴威其实真的非常厌烦这种来来往往的抢买单,于是也不坚持了:“恭敬不如从命。”
“好,那我们先把层上。戴总有没有什么忌口?”
“您点什么,我吃什么。”
严格意义上来,这顿饭更像是把谈判放在了饭桌上这么一个看起来没那么有攻击性的地方。两个人在简单地寒暄之后,都不太想再继续假装耐心。至少张光洁的试探,就很明显了。
“我记得上次电话会上戴总提过,最近在考虑运作成本的问题啊?”他了一半,故意慢条斯理夹了一筷子芥兰,细细嚼碎,然后接着道,“现在外贸最大的成本,是供应链上呢,还是营销方面呢,这个我不是特别懂,您是专家,给我普及一下吧。”
“张总您手下这么大一家公司,肯定是没有管到那么细处的。其实产品线和营销都是花钱的地方,成本这种东西,还是看一个平衡点,都想着尽量少花钱多赚钱嘛。”
本来张光洁不该这么沉不住气似的暗示得如此直接,可是他毕竟不是在进行一场正常的交易,想尽快速战速决的九九,到底让他有些心虚。不过他本来谈生意的风格也是相当没皮没脸的,所以倒也不算太过突兀。可是今的戴威有些滴水不漏,张光洁看不透他到底是不是个有诚意的买家。
戴威倒也没有在故作玄虚。他毕竟不过是公司的合伙人,虽基本上就是了算的老板,但那仅仅是在目前业务流程顺畅,另外一个合伙人相信他的经营能力的前提下。如果要收购上下游产业的股份,那就算是一个新的投资项目了,他还不好其中的利弊究竟如何衡量,所以略显保守。
“戴总客气。我身边倒是有一些朋友,想着通过关联交易缩减成本,又担心会不会没掌握好分寸,引来监管的注意。不知道在这一方面,戴总有没有什么可以推荐的,有经验的朋友,我知道有些海外的企业有这方面的业务的。”张光洁这是以求教为名,实际在暗示,只要有办法,买下关联企业的股份,里头大有文章可作。
戴威真没料想到,张光洁已经想得如此深远,毕竟掩饰不住内心的震惊。
张光洁却把他那一下转瞬即逝的惊愕,猜想成被关联交易的暗示吓到了,心想,没胆子怎么做生意啊。只希望还是有机会用高额的利润吸引他,哪怕最终不买,陪个标,也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