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林逸。”曾言言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竟吓了一跳。她刚才不是明明和那个男人一起离开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的确没有搞错，是笑意盈盈，不，应该说是笑容有些疲惫的曾言言。

“事情谈完了？你喝什么，我去买吧。”

曾言言摇摇头：“刚喝完一杯，喝不下。”看林逸没有把电脑带下来办公，一边坐下，一边用食指的指节揉了揉眉心，“咦，今天不忙，没干活？”

“刚干完一个，其他的事情还遥遥无期。”

“林逸，你下班有没有空？一起吃饭吧。”曾言言突然很想找个人把这几天憋在心里的事说一说，包括刚才和陈斌聊到的那些。

林逸愣了一下。他本能地想问为什么，却又觉得如果这么一问的话，也许曾言言什么都不会说。他点点头：“你想吃什么？”

“日料和火锅都行。差不多还有一小时左右下班，我先回办公室了。一会楼下等？”

“直接对面3楼那家鳗鱼饭吧。”林逸想着曾言言应该是有什么事，方便聊天的地方还是日料店比较好，火锅实在太吵了。而且，下班来来往往的人，在一楼等着免不了要见到同事，他懒得打招呼。

“那一会见。”

目送着曾言言离去的背影，林逸心想着，她不是升职加薪了，也挺受重用，怎么反而比之前不开心，看起来心事重重了？烦恼的应该是自己这种，成天干些抄作业的活儿的人吧。

喝完最后一口咖啡，林逸也站起来出发了。

回到办公室的时候，除了李皎然对他打了个招呼，庄健强正埋头电脑屏幕，根本没空搭理他。看来自己就算是今天翘班，都没人管吧。突然间他就想到关于精算师会不会被人工智能取代的研讨，在这一刻，林逸心想，不用未来，现在他干的所有的活儿，完全都可以交给电脑了。

曾言言回去拿了包，觉得自己刚才似乎有些冲动了。也不知为何，突然间觉得自己很久没法和别人吐吐槽，说说心事。工作上的这些令人疲惫而困惑的心情，总不能和部门那几个人说，找祁晖甚至杨筱歆更不可能了。如果说约老同学出来吃饭叙叙旧，或许是有人能说说话，但是她的感受，这个行业以外的人，毕竟很多时候别说理解，可能都想象不了。在他们看来，30来岁，是个部门经理，年薪几十万，是非常不错的工作了。说迷惘，说不知有没有必要换个方向，难道不是矫情吗？

可她刚才怎么竟然会觉得，林逸是个可以倾诉的对象？

罢了，好像也没好好和林逸一起吃过饭，就当是和精算部门的同事交流一下感情吧。曾言言在某一瞬间怂了一下，不过马上又恢复了平静。

林逸知道曾言言上下班时间比较自由，也不能确定她是不是提前走了，时间一到就冲向电梯，发了个消息问：“我准备过去了，你呢？”

果然，对方很快回了过来：203号桌。

“我迟到了，今天这顿我请。”林逸刚落座，就有服务员很自觉地走过来，给他倒上了茶水，却是看向曾言言，问道：“请问现在可以点餐了吗？”

“他买单，问他。”爱书屋2shuu

两人选定了套餐以后，林逸没话找话地选了一个非常让人昏厥的开场白：“下午你说想聊聊，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

好在曾言言和林逸已经很熟，早就习惯了这位先生并不那么会聊天的风格，知道他是真的关心而已，一边搅拌着杯子里的抹茶，看那绿色的粉末混合着热水水汽袅袅蒸腾，思绪和话语也都变得悠远起来。

“我问你，你工作到现在，有没有什么时候，觉得特别迷惘，没有方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做这些事情？”

林逸觉得，曾言言把自己的心情全都说了出来。他不是什么时候会这么想，而是几乎一直没想明白自己的方向，只是依着惯性而这么做着。他只是没想到，曾言言也有同感，而且似乎因为这种感觉，而闷闷不乐。

“不知道为什么做，但还是一直做下去，反正总要有些事去做。”林逸点点头，把刚端上来，热乎乎香喷喷的鳗鱼，往曾言言那里推了一推，他是不习惯给别人夹菜的，“这也没什么。知道怎么把它做好，那就可以了。”

曾言言看着烤鳗鱼鲜亮的光泽在筷子尖，轻轻把它放在雪白晶莹的米饭上，好像这样的游戏颇为有趣，盯着看了两秒，然后缓缓夹了一小块鳗鱼送进嘴里，再配上一口米饭，细细地嚼，许久，才又开口说话。

“不会觉得这样很没意思嘛？”

林逸抬起头看着曾言言。日料店的灯光不是那种雪白刺目的，带有一些昏黄，对面的女子的脸庞轮廓在阴影里，就像是她问的问题一样，让他有些捉摸不透。不过林逸总算是进步了不少，知道曾言言也许不是需要一个正确答案，而是想和人聊聊天，得到一些安慰，不管怎样总是要把话接下去。他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说道：“我觉得，工作别当成哲学考试，可能会感觉心里舒服一点。哪里有这么多意义？你做培训，能教给别人东西，已经是很有价值的事情了。我们前台每天的工作就是接电话和对着别人笑，多没意思。就连我们，抄条款，编产品名称，和机器都没两样。想太多的话，真的累，比工作本身累。”

自己好像是来吐槽和求安慰的吧，居然被教训了！曾言言心里也不是生气，就是有种荒唐的好笑。林逸真的是……

“你能不能别请我吃饭但是要教育我？”前一秒还装出气呼呼的样子，可是看到林逸一脸呆搞不清状况的表情，曾言言突然就开心了。

“我不是教育你，我自己就这么想的。你有什么不高兴，为什么不直说？”他真的非常……诚恳，搞得曾言言也不得不认真反省，对于这么个直肠子的家伙，有话为什么不直说。

“其实我以前一直觉得，买保险的人，是有责任感和爱心，是为了自己和家人过得更好。但是最近发生了一些事，反而让我感到，保险成为了……自私的人谋取自己利益的工具，好像是个帮凶。”罗君廷的案子，也不能对别人多说，曾言言只是尽可能地把这种如鲠在喉的感觉，用别人或许能听明白的方式表达出来。她不知道这样隐晦的说法，能不能让林逸感觉到自己的别扭。

林逸的反应，真的绝对不能用常理来预判。他一脸困惑，仿佛曾言言说的是天书：“对于自私的人来说，什么东西，不都是他们谋取利益的工具吗，跟保险有什么关系？”

没想到，旁观者清这句话，真的是这么简单就解决了问题。曾言言眨了两下眼睛，盯着林逸看了半天，渐渐地脸上的笑容明朗起来：“我的天，林逸，你真是个天才！我怎么就这么笨，想半天这个道理都没想通……”

“因为我的工作，就是日常运用工具。”

这个一本正经的回答，突然间让心情大好的曾言言，觉得坐在对面这个连表情都不怎么变化的家伙，显得呆萌起来。

看见曾言言终于发自内心地笑了出来，林逸一下子也颇有成就感：“你还是笑起来比较好看。”

话一出口，两个人都楞了一下。

“可以啊林逸，会说好听的了。”曾言言立刻反应过来，调侃了一句。

可是，自己在急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