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迎亲的队伍在戈壁滩上又走了半日,路两旁渐渐出现低矮的植物,此时是冬季,只有光秃秃的枝条伏在沙地上,不过相比戈壁,总算有些生气。如此这般又走了四日,进入草原地貌,地上一层枯黄草皮,还有一条河道蜿蜒伸向远方,可以想象夏季时分此处的美丽风光。
乌图飞自从易南醒来去车厢里看了看,离开后就再没出现在易南面前,一直骑马在车队前头,跟蒙塔和其他人策马疾驰,时不时放声大笑,畅快得很。
易南一路上都很安静,此行除了她和月安,其他都是北沙国随行的壮年男子,每天傍晚会有人来给她们支好帐篷,点上篝火,拎来清水和吃食,然后就离开去跟其它人围着篝火喝酒唱歌吃肉,热闹得很。
月安一个人忙不过来,易南并不拿捏自己的身份,会跟月安一起动手,烧开清水,把食物加热,收拾清洗餐具。这日忙完,月安困乏,易南让她先回帐篷休息,自己坐在篝火旁,下巴搭在支起的膝盖上,看着跳动的火苗。
夜渐渐深了,篝火渐渐低下去,寒气也愈发重了。易南仍然抱着肩坐在原处,一动不动。突然有个重物落在易南旁边,易南偏头看看,脚旁是一件羊羔皮袄,她顺着方向看过去,乌图飞嘴里叼着根草棍站在不远处。
易南回过头,也没捡那件皮袄,直起背打算起身,不过因为久坐没动,易南刚站起来就觉得腿脚酸麻,身子晃了晃。乌图飞正慢悠悠晃过来,见易南要跌倒,一步跨过来,揽住易南的腰稳住她。
易南心里一慌,连忙用手肘抵住乌图飞的胸膛,试图把他推开。乌图飞也没用力,易南一推他就后退一步,拉开距离,然后两手举起来,笑着说:“你这个小身板儿,站都站不稳,我就是扶你一下,知道你们大陈规矩多。”
易南稳了稳呼吸,抬眼看着乌图飞说:“夜深了,没事儿的话,我要去休息了。”
乌图飞弯腰捡起羊羔皮袄,掂在手里,说:“明天我们就到浩城了,我父汗已经把咱俩的婚礼都准备好了。”说完,乌图飞嘴角勾着,抬眼打量着易南的反应。
易南果然顿住了,没挪步,也没说话。
乌图飞走近一步,把皮袄披在易南肩上,顺势在领口一用力,把易南拉近,并让她不得不抬起头对上他的视线。乌图飞面色沉下来,一双细长眼睛露出狠戾神色,说:“我不管你之前想的是谁,现在你已经和亲给我,最好别做什么让大家都下不来台的事。”
易南面色平静地看着乌图飞,用力挣了挣,却无法分离丝毫,她尽量稳住声音,说:“我是大陈公主,自然不会给大陈丢脸。”
乌图飞仔细打量着易南的神色,脸色平复下来,手指从领口抚上易南脸庞,轻轻摸了摸,然后松开领口。
易南退后几步,盯着乌图飞,说:“面子上该做的,我都会做。我也希望你不要给北沙国丢脸,不要强迫我做不想做的事。”
乌图飞眼睛转了转,脸上露出点无赖的笑,慢慢向易南踱步,说:“啊?你不想做什么啊?说啊?”
易南一时语结,看着乌图飞越来越近,赶紧转头进了帐篷。乌图飞看着易南慌张的身影,无声的笑了下,转头哼着歌走了。
浩城是北沙的都城,因为北沙是游牧民族,一年四季大多赶着牛羊随着水草移动,所以所谓都城,也不过在一片肥美草原上一个固定地点,大家还是住在帐篷里。当然,国主一家的帐篷要比一般人家的宽敞华丽。
迎亲队伍到达浩城时,在北沙国主大帐前,已经聚集了一群人等着。易南刚从车上下来,就看到乌图飞翻身下马,早有一个穿着红色长袍,眉眼艳丽的姑娘站在马下等候,不知她跟乌图飞说了什么,乌图飞大笑几声,拍了那个姑娘屁股一巴掌,然后把红色长袍姑娘身后站着的身穿青色长袍的姑娘搂过来,揉了揉她的头顶。
易南注意到其它人都在上上下下的打量她,她略有不自在,不过也只能站在车旁边静静等着。
乌图飞回头看见易南窘迫地站着,倒也不着急,一边跟两个姑娘说笑,一边不时扫一眼,看易南只是安静的看着他,他觉得有些得意。于是转身向易南走来,说:“走吧,我们去见我父汗。”易南点点头,随着乌图飞走入大帐。
出乎易南意料,乌图飞的父汗,北沙国主黑塞是个年纪很大的老年人,头发苍白,黝黑脸庞布满皱纹,身材已经佝偻,眼神仍然清明犀利,歪着坐在大帐里的主座上,膝盖上还盖着皮毛毯子。
乌图飞对父汗行了礼,易南也按照大陈礼仪行礼,起身后,黑塞半晌没有说话,只是脸色阴晴不定的盯着易南,过了一会,说:“你就是大陈来和亲的?”
乌图飞向旁边让了一步,侧站着,一副看好戏的神情,留易南一个人站在大帐中央。
易南抬头看了看黑塞,回答说:“是,我是陈国二公主。”
黑塞站起身,身边服侍的人赶紧上前几步扶住他。黑塞慢慢走到易南身前,冷冷的看着,易南低着头,不回视也没有说话。半晌后,黑塞鼻子里“哼”了一声,绕过她往门口走去,走到大帐门口,回头说:“今天好好休息吧,明天晚上给你们举办婚礼。”
易南转过身的时候,黑塞已经出去了。乌图飞走到易南身边,略低下身子,在她耳边笑着说:“听到了吗?明晚婚礼哦。”说完,就笑着快步出去了。
易南一时间愣在原地。这时,进来一个妇人,引着易南去她的帐篷休整。
易南带着月安帐篷里安顿好,已经是傍晚时分,月安带着点忿忿不平的说:“咱们也是大陈国的公主,怎么连个服侍的人都不给?容王不管您的死活,就把您自己送到这个地方,这儿的人也不领情。”
易南正宽慰着月安,就听到帐篷外面有清脆女声说:“是陈国公主吗?我进来了。”说着,就看到上午跟乌图飞说话的红袍姑娘掀开帘子进了帐篷。
那姑娘跟一团火似的,进来后在帐篷里上上下下看了一圈,还摸了摸毡炕上的被褥,然后坐在易南身边,笑着说:“我叫娜依,是乌图飞的一个妻子。我来看看你安置得怎么样。”
易南很惊讶,她倒不在乎乌图飞有几个妻子,只不过这个姑娘这么坦然的面对着明晚要跟她丈夫举行婚礼的自己,让易南有点难以接受。
娜依看见易南的神色,笑出了声,说:“你觉得奇怪吗?听说你们大陈不是这样的。不过在我们这很正常,我跟我妹妹雅拉前年一起嫁给了乌图飞,雅拉刚刚知道怀孕了,今天上午我们才告诉乌图飞,他很高兴,现在乌图飞在雅拉那吃饭呢。”
易南不知道该用什么神情面对娜依,只能保持沉默不说话。
娜依不以为意,接着说:“公主啊,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有什么事儿你随时找我,我来帮你!”
易南不得不抬眼看着眼前这个姑娘,只见她棕色的皮肤,眉眼都很鲜明,牙齿很白,笑容眼神都真诚得很,易南也笑了笑,说:“谢谢,我叫易南。”
娜依也仔细看看易南,说:“你长得真好看,就是太瘦弱了。对了,你去见了国主吧?他是不是挺凶的?你别往心里去,乌图飞大哥木汗上几个月跟你们大陈打仗死了,我们这的人都有点恨大陈。”
易南点点头,没说话。
娜依接着说:“不过你也别担心,他们男人在外面打仗,又不是咱们女人管得了的。也不能把气撒在你头上,要是有人欺负你,你告诉我,我帮你打回去。”
易南这次真诚的说了声“谢谢。”
娜依又坐了一会,热情的告诉易南本地一些生活习惯,后来外面有人来找娜依,说是乌图飞找她,娜依听闻,立刻跟着人离开了。
入夜后,易南躺在毡炕上,脑子里闪过过去种种,叹了一口气,她得好好想想明晚的婚礼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