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蓝点头,起身在周旺财三步之外站定,示意白条退开,面上淡笑道:“好说,你带人拦我去路,我带人抄你老巢,这很公平是不是?”
周旺财微微皱眉,这几人既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找到山寨,且无声无息的将整个寨子的人放倒,没道理会不敢跟自己正面交手,如此耗费心力的跟自己周旋,再加上几人衣着气势不凡,看起来并不像是缺银子的,想必所图非小。
小眼扫了一圈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老老小小和几个兄弟,周旺财不禁心里一沉,脸色更加难看,“你想要什么?
蔚蓝将周旺财的神色收入眼中,也不跟他兜圈子,笑眯眯开口道:”爽快,我想要卧龙寨。“
”你确定?“周旺财眯了眯眼,眼中寒光乍现。
”确定。“蔚蓝点点头,面色不改。
”癞蛤蟆打哈欠,你这黄口小儿好大的口气!“周旺财面露不屑,骤然拔高声音,话音落,整个人忽然暴起,反剪在身后的绳索应声而断,大喝一声就朝蔚蓝扑去,”想要卧龙寨,先问问爷的拳头答应不答应!
白条离旺财最近,见状大惊,瞬时拔出腰间的软鞭出手,蔚十七和白贝原本就戒备着,周旺财暴起的瞬间,二人顺势也是一动,转瞬间三道银光冲周旺财飞速而去。
蔚蓝在示意白条退开之时便已经做好准备,周旺财太阳穴鼓起,显然是个有内功修为的,但他步伐沉重,一看就是内家修为还欠火候,而他四肢健壮有力,想必外家功夫更为出彩,蔚蓝自忖,自己要对付内力精湛的内家高手自然是班门弄斧,但对付周旺财这种身材笨重不够灵活的三流打手,却是没有问题。
三步之距也是她故意卖出的破绽,只要对方先出手,那她便不用客气。对付逞凶斗狠惯用武力的山匪,还有什么比实实在在的武力碾压更为直接迅速?周旺财打量自己那瞬间的流露出来的轻视,她可没错过,正好她已经暗下苦工好几日,权当活动筋骨。
蔚蓝绝不承认自己骨子里是个暴力分子,来到启泰已经许久不曾活动筋骨,现如今时刻都会有想要揍人一顿的冲动。
几乎在周旺财双臂轻微动作的瞬间,蔚蓝袖中的刹雪已经滑入掌心,一面止住欲要上前的三人,一面迅速侧身避过,右手一个反转,刹雪已经攻入周旺财肋下,周旺财一掌扑空,扭身就要挥拳,见闪着寒光的匕首冲自己下肋而来,不由得急速躬身后退,一手快速袭向蔚蓝右手手腕,一手下意识劈向蔚蓝左手。
蔚蓝眸光微山,周旺财下盘稳健,攻击下盘太耗时间,与他拼力气自己没有优势,念头闪过的瞬间,蔚蓝猛然后仰,右腿一个前踢由下而上直踢周旺财前胸,待周旺财后撤,又迅速欺身上前,仗着身形柔韧灵活,一个闪身便将寒光烁烁的刹雪稳稳在周旺财的脖子上,周旺财还维持着双臂大开的姿势,刹雪冰凉微刺的触感不由让他身体蓦地僵住。
刀锋没入皮肉,在周旺财颈间划出一道细细的血线,温热的血珠瞬间浸出,顺着脖颈缓缓而下。
场面顿时安静下来,似乎连呼吸声都轻不可闻,整个议事堂为之一冷,气氛肃杀森寒。
周旺财转动眼珠看向蔚蓝,神色间有些诧异,脑子里飞快转了几圈,他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此人年纪尚小不辩男女,但身形诡异迅速,完全看不出路数,也不知是何来路!这一击未能得手,接下来难道只能任人宰割?
白条等人的心落回实处,却是仍未撤回架在六子等人的脖子上兵器,就连簌月将一双手牢牢的掐在周旺财老娘的脖子上。
蔚蓝见几人如此面上露出一抹笑意,收回视线,见周旺财面上仍是丝毫不见惧意,不由得将刹雪往前送了送,锋利冰寒的刀锋紧贴肌肤传来冰凉清晰的痛感,更多温热的血液顺着周旺财的脖子蜿蜒而下没入衣襟,周旺财吃痛,这才不适的拧眉。
众人回神,六子见周旺财脖子上不断浸出鲜血,不由焦急的大叫,挣扎着就要扑上来,却被白条出手定住。
方童裘三胖也是脸色大变,“大哥!”
他们倒是不怕蔚蓝会马上杀了周旺财,蔚蓝几人这样大费周折,其目的肯定不是为了杀人。而是生怕周旺财性子冲动,若是牛脾气上来再挣扎一下,万一蔚蓝失手割下去,把小命交代了也不一定。
旺财娘又急又怕,面上涕泪纵横,挣扎着往前扑,却因为跟六子娘和宿老等人绑成了串,这一动作猛的跌倒在地,顺势跟身后的几人跌作一团。
“你很想死?”蔚蓝一手稳稳的抵在周旺财脖子上,一手指向周旺财的老娘和两位宿老,神情也冷了下来。有傲气沉稳的人她是喜欢不假,可这人也未免太过冲动自我,有些看不清形势了,都已经到这个份上了,还一根筋牛气哄哄的半句话也不说,难道个人的脸面得失能重得过身边的亲人?
周旺财神色微动,看了眼倒在地上老泪众横的亲娘,又看了看刀架在脖子上的几个兄弟,默了默,不由有些悲愤的咬牙,“既然技不如人落在你手里,老子认栽!但下令抢你的是老子!你放了他们,要杀要剐我周旺财绝无二话!”
蔚蓝摇头,顺势移开刹雪,抬腿就是一脚狠狠踢在周旺财胸口,语气沉冷道:“我说过,我只要卧龙寨。”
周旺财被踢得一个趔趄,伸手抹去唇角溢出一丝鲜血,但依然梗着脖子不肯松口,满脸愤怒的盯着蔚蓝:“你要怎样才肯罢手?一人做事一人当,我卧龙寨上上下下二百多口人,离了卧龙寨就是死路一条,卧龙寨万不可拱手让人!”
蔚蓝轻轻擦拭着刹雪,扭头似笑非笑的看他,“你的命值几个钱?又有什么资格跟我谈条件?现在卧龙寨在我手里,你给或不给,卧龙寨都是我的。跟你商谈,是看你好歹是一寨之主,给你个面子,不跟你商谈,我直接把你们全都宰了喂狼,你又能奈我何?”
周旺财瞪大眼死死的盯着蔚蓝,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全身气血上涌,恨不得将蔚蓝抽筋拔骨,但蔚蓝的话无异于震天响雷,他自己现在尚且自身难保,谈何条件!
六子见蔚蓝拿开架在旺财脖子上的匕首,心思瞬间回落,不由目光灼灼的看向蔚蓝,“你是什么人?”大哥没听明白,但他明白了,这小白脸的言下之意,是想要卧龙寨上上下下俯首听命于他!
蔚蓝扫了六子一眼,脸上露出笑意,“总算还有个聪明人。”
周旺财回过头,满脸狐疑的看向六子,“小六子,你这是?”
“大哥,这位小公子并无赶尽杀绝之心,你瞧,阿娘和阿旺婶三嫂宿老他们都没事,你先别急,听小公子怎么说!”六子担心周旺财犯浑,万一真把人惹恼了,依照这几人的实力,被人杀了也是白死!
蔚蓝给白条使个了眼色,白条上前解了六子的穴道将他提起来。
周旺财审视的看向蔚蓝,又打量宿老几人,忽而指着自己,拔高声音道:“但他打了老子!”奇耻大辱!要他周旺财在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面前低头,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六子为难的看了周旺财一眼,心里又是焦急又是无奈,现在寨子里大半的人都在人家手里,你又打不过人家,说这个岂不是提醒人家你是手下败将?
“不如咱们再过几招?”蔚蓝打量着他,心里有些好笑,这人空有一身蛮力,虽然有担当,逞的却是匹夫之勇,行事莽撞,估计没这小六子在,早被人收拾了。
“你这黄口小儿,老子今天……”周旺财气得险些跳脚,更着脖子就要往前冲。
六子一把将他抱住,急急开口:“小公子,卧龙寨上下二百一十口人都是身无片瓦栖身的流民,我大哥生性耿直,卧龙寨是他多年心血,方才是没能领会小公子的意思,才会多有冒犯,还请公子千万担待!我等出身低微,都是实打实的老实人,寨子里现有兄弟一百三十来人,若是公子不弃,我卧龙寨兄弟愿尊公子为主,只求公子不要赶了我等下山,让大家有条活路!”六子很识时务,眼见蔚蓝脸色缓和下来,应该是默认了自己的说法,立马连珠炮似的说道,态度与之前千差万别。
蔚蓝挑眉看他,又瞥了眼周旺财:“你们不商量商量?”
旺财和方童裘三胖宿老等人一脸惊讶,齐齐看向六子,对六子如此转变很是不解,莫说这少年刚才差点一刀抹了旺财的脖子,就是议事堂现在还躺着七八十号人!虽说寨子里是用拳头说话,但这小子来历不明,六子怎么能如此轻易松口!
但六子却不这么想,他们只是一群山匪,要银子没银子,要是势力没势力,这小公子身边的人个个身手不凡,寨子里的兄弟们虽然也会拳脚,但跟人家对上根本不够看,况且这群人虽然穿着并不奢华,举手投足之间却隐含威势,他曾经见过府城大家门户的护卫,比之这些人尚且气势不足,那这群人的身份可想而知!区区卧龙寨能有什么可被人图谋的?若是真的惹毛了,人家真的把卧龙寨上下全都灭了,他们又能如何!
见周旺财还要说话,六子当即拦在他面前:“大哥,小公子气度不凡,身边又有高手跟随,是我等托大冒犯了,小公子既然想要卧龙寨,是看得起咱们,日后有公子庇护,大家只会过得更好!”
六子眼含焦虑,一面隐晦的提醒周旺财对方的实力,一面继续试探蔚蓝,成与不成,就此一搏,若是这小白脸应下,以这帮人的武力,卧龙寨日后自然如虎添翼,做山匪嘛,不过是迫于无奈想要混口饱饭吃,谁当老大不是当,只要能饿不死,有个奔头,又有什么不可以?更何况眼下的形势根本容不得他们有异议,除非真的活够了想死!
周旺财平静下来,小眼中满是思索,一动不动的打量蔚蓝,他在军中摸爬滚打七八年,这点眼力劲儿还是有的,刚才这小兔崽子往自己脖子上那一刀,无论是速度手法还是力度,都极其精准,稍浅一点制不住自己,稍深一点会要了自己的命,这决非一朝一夕之功。
“不问我是谁了?”蔚蓝笑笑,这小子脑子转得好快,知道自己不愿意透露,就先稳住自己,倒是周旺财能听六子的话,让她有些意外。
六子见周旺财神色缓和,大松了口气,忙转向蔚蓝咧嘴笑道:“我等粗鄙之人,占着山头也不过为了混口饭吃,只要公子不是带着我等谋逆造反,万事好说。”
蔚蓝微微点头,笑着看向周旺财:“你呢?”
周旺财眨眨眼,单手捂着伤处,伤口的血已经微微凝固,他虽然不擅长动脑性格冲动,但也不是彻头彻尾的蠢蛋,稍微琢磨便认清现实,老娘还被人架着脖子呢,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更何况这小子身手诡异,几个随从个个身手不低,想来身份不凡。虽然心有不甘,但弱肉强食,谁拳头硬谁就有话语权,输了就是输了,他也不是输不起的土鳖王八,可这小子才这么丁点,比六子还小,自己以后难不成还要叫他大哥不成?
“只要你不动我卧龙寨的兄弟老小,老子这大哥不做也罢!”周旺财半眯着眼看向蔚蓝,隐含戾气的开口。
蔚蓝心知他一个大男人,又是一寨之主,刚才被自己当着众兄弟的面揍了,面子上肯定挂不住,语气冲些也在情理之中,毕竟以后还要相处,有心怀怨气的属下,无疑于给自己挖坑,不由淡淡点头:“无妨,我这年纪,也做不了你的大哥,卧龙寨虽然易主,却不影响你在卧龙寨的地位。”
“小公子的意思?”六子机敏,想到了什么,立即抬头问道。
蔚蓝面色沉静,微微含笑的瞥了一眼周旺财道:“实不相瞒,我此行去往萧关是为了寻人,因为事出突然,来不及雇请镖师,这才小队人马上路。在山下时,我见各位布防严密,人手也充足,便临时起意上山一看,心想各位久经历练,不如请各位帮忙,倒也一举两得,谁知大当家生性直爽,一言不合动起手来,倒真是不打不相识了。”
六子见蔚蓝主动开口解释,心下稍安,但旋即又觉得一阵腻歪,好话坏话都被你说完了,这叫占了便宜还卖乖!什么叫人手充足布防严密,你直接说我们仗着人多势众虎视耽耽的拦路抢劫不就完了,还临时起意上山一看,分明就是打定主意杀入人家大本营想取而代之,说什么久经历练,还不如直接说是兄弟们打杀成性!至于请各位帮忙,这就更好笑了,有往人家脖子上抹刀子又抓了人家老娘来请人帮忙的么?扯淡!
但蔚蓝这话说的漂亮,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他们现在还是弱势的一方,依照这小白脸的意思,占了卧龙寨,不过是想要带人一路前往萧关,这小白脸到底什么身份?就如此自信能够摆平他们这帮人?连云山可不止他们卧龙寨一家,往前可是还有好几个山头,赤焰山更甚,这小白脸不仅狂傲,还打得一手好算盘!
“小子,你到底什么人?”听蔚蓝提到萧关,周旺财瞬时将吃了蔚蓝一刀的事情抛在脑后,萧关是什么地方,那是边陲,是战场!这小子能去寻什么人?
六子怕周旺财坏事,忙拉住他,斟酌着开口道:“公子所言甚是,正是不打不相识,只是,这前往萧关,路上可不太平!”赤焰山一个山头的山匪便有多过他们两倍人数的,真去了,岂不是凶险?
蔚蓝点头,扫了周围一眼道:“不如让无关人等先去休息?我们坐下来细谈。”
周旺财和六子对视一眼点了点头,这人虽然狂妄,但如今能开口先放了人质,倒也显得诚意十足,看样子也是个干脆直爽的,二人暗自对蔚蓝评价了一番,心中倒是少了几分芥蒂。
蔚十七和白贝闻言,立即上前斩断旺财娘几人身上的绳索,又合力将昏睡的众人唤醒,众人醒来发现不是睡在自己房中,虽然惊恐不解,但有周旺财发话,还是依次出了议事堂。
二当家方童和三当家裘三胖,四当家花猫被白条解开绳索在椅子上坐下,两位宿老也一同留下。
蔚蓝见众人坐好,这才环视一圈缓缓开口:“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姓蔚。此去萧关,是为了找我父亲。”假作真时真亦假,信不信就看他们了。
蔚蓝无意隐瞒,再说纸包不住火,隐瞒并非上上策,直说反倒是能起到令人意想不到的效果。蔚家军和镇国将军府在百姓中名声极好,用起来就是把双刃剑,对于心思纯正的人来说,这个身份可以得到更多信任,能让这帮人更快臣服。反之,对于心怀叵测之人,这个身份既是震慑也是诱惑,除非对方能绝对的沉得住气,不然极易露出马脚。
再者说,虽然她现在面对的是一群山匪,但从寨子里的男女和老弱比例来看,这山寨也是纯属玩票性质,在座各位应当都是出于生活困顿才会走上这条路,本质上并非大奸大恶之人。
人心所向,她若想要将这群山匪收为己用,在牯牛山建立牢靠的根据点,最基本的坦诚很有必要,这世上谁也不是傻子,就算她现在不说,到了萧关寻人,聪明人也能一眼明了,还不如坦坦荡荡,即便是真的有人心怀不轨,等到了萧关,于大局也无影响,区区几人或者几十人,无论是隐魂卫还是麒麟卫,都能轻松收拾。
到时候说不定还能顺藤摸瓜,直接将谋害老爹和娘亲的幕后黑手引出来。
白条见蔚蓝一来就兜了老底,不禁有些着急,想要开口,被一旁的蔚十七拦下。
众人见蔚蓝开门见山,闻言都有些诧异,几人对视一眼,眼中均是闪过不可置信。蔚蓝说得如此直白,大家都是道上混的,消息自然灵通,前些日子蔚池将军在萧关巡防失踪一事举国震惊,他们不可能不知道。但,会有人会如此毫不设防么?再说,蔚将军的儿女不是已经在大火中殒命?
周旺财率先开口,声音沉沉,看向蔚蓝踌躇道:“蔚……将军是你父亲?不是说蔚将军的儿女已经被大火烧死?”
蔚蓝笑着点点头,神态温和道:“这个么,传言不可尽信。”
几人一阵沉默,无限朱门生饿殍,几多白屋出公卿。启泰国这几年内政不修,贪官污吏横行,老百姓日子越发过得水深火热,他们都是其中的受害者。
蔚池将军虽是朝廷的人,但却又与朝廷的兵马不一样,蔚家军忠心爱民,守护启泰边境多年,从不侵民扰民,蔚将军更是保护一方子民战功赫赫,他们虽是生活在最底层的平民百姓,不大明白官场是非,却也知道若非有蔚将军镇守边陲,大夏铁骑恐怕早就入关,他们估计连如今在牯牛山做山匪的日子也不会有。
更何况,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损失一个蔚将军,启泰的日子只怕更加艰难,他们的日子也会更加难过。
但几人转瞬又不约而同的提起心神,会有这么傻的人,轻易便透露出自己的身份?尤其前一刻还生死敌对的!这会不会有诈?若是这人所言不虚,他们知道这样这事,算是好是还是坏事?
“公子所言当真?据我所知,蔚池将军只有一子,如今不过几岁。”六子狐疑,他上山之前在学馆略有耳闻,并不能确定,大人物的生活离他们太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