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池的分析精辟如里,直指问题本质,蔚蓝一直在清风院待到申正才回到梧桐院,思及自己往日里思考问题的方式,不免觉得有些汗颜,又觉受益匪浅,心中陡然生出自叹弗如的差距感。
“小姐,有您的信。”见蔚蓝回来,听涛递了封信过来。
“谁的?”蔚蓝原是随手接过,拿在手中却有些懵逼。
这是封米黄色在边角绘了梅花的信笺,上数蔚蓝亲启,繁草书的字迹笔走龙蛇力透纸背,信封用红色火漆封口,也不知是如何处理的,淡黄色的花瓣与几近透明的花蕊不仅栩栩如生,绘在米黄色的信笺上,竟也不觉得色调单一寡淡最最重要的是,在信封表面,隐约还浮现出几缕金线!
蔚蓝回过神来满脸狐疑,这上京城中还有谁会给她写信?往日里传递消息的信纸,可不是这种规格,她拿在手中掂了掂,抬眼看向听涛道:“这是谁送来的?这是闲得长草了吗,竟然还在信封上手绘梅花?还有,这金线是怎么回事,钱多了烧得慌?”
白贝闻言上前几步,也是神色疑惑的看向听涛。
听涛无奈道:“小姐,信是睿王殿下身边的侍卫送来的,您还是先看看吧,但凡辅以金线的信件与拜帖,乃是各府对待上宾的最高规格。”
她自然清楚接下这封信要承担的风险,便是自家小姐与睿王有婚约,可毕竟是闺阁女子,倘若传出私相授受的名声,于名声可说是大大不利,若非这封信的规格够高态度够尊重,她又如何敢做主收下?
蔚蓝倒是第一次听说信封与拜帖中掺入金线,是对待上宾的最高规格,她闻言挑了挑眉,径直在书桌前坐下,拆开之后,发现信封中先是掉出来几朵风干的腊梅花瓣,接着才是一张带有梅香的信纸,同样是草繁体,只比信封上多了几个字:酉时初朴居见。落款清煦。
清煦是姜衍的字,只怕这上京城中还无人知晓,蔚蓝思忖了一阵,某人昨夜才翻墙入伏,若非有要紧的事情,想来不会用这样的方式给自己传信。
可用这样精美婉约的信封来传信,是为了掩人耳目,还是别有用意?先时桂荣前来宣旨,曾提及今日下午三国使臣会抵京,难道是与此事有关?
她将信纸拿在手中翻来覆去看了两遍,发现没有被的异常,这才折好重新塞回信封,抬眸看向白贝道:“看来等会咱们要出去一趟了,你去趟清风院,将事情如实告诉爹爹,不必隐瞒。”
白贝闻言眉眼带笑,点头道:“可要奴婢多安排几个人随行?”
“不必了,就你和听涛听雨,再安排个人驾车。”蔚蓝摇摇头,如今盯这镇国将军府的人只多不少,她并不想太过张扬。
白贝应下,往清风院而去。
蔚蓝将信房锁进抽屉,先是去了蔚栩房中打了声招呼,这才返回将姜衍留下的夜明珠拿上,等白贝回来一同出府。
夕阳西沉,漫天云霞染红天际,泰宁街上车马粼粼行人如织,红砖绿瓦商铺酒肆林立,金色余晖淡淡洒下,墨青色的青石板路上,马踏人行后的凸凹痕迹在残阳笼罩下折射出几许沧桑,不远处时而传来行人的交谈声与小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
姜衍一袭月白云纹袍服玉带加身,正负手立于朴居四楼雅室窗前,目光径直望向城西的方向。
鸣涧站在姜衍身后,见自家主子沉默良久,又眼巴巴望着镇国将军府,不由出声道:“主子放心,蔚大小姐定然会来。”
姜衍扭头看他一眼,语声淡淡道:“你那只眼睛看到我担心了?”小团子是聪明人,聪明的人总愿意多想,他在信中并未提及因何事相邀,好奇之下蔚蓝必然是会来的。
鸣涧垂下头不吭声,心下暗忖,果然还是鸣雨说对了,这明显就是口是心非的表现,否则以自家主子寡言少语的性子,又何需与他解释?
除了安平镇一行,他可是一直跟在自家主子身边,自蔚大小姐出现之后,主子的表现他可是一一看在眼中,若非心中忐忑期盼,守着窗户左顾右盼又是为了那般?
且不提莽岭山与安平镇之事,单昨晚夜探将军府他就全程陪同,主子三个时辰内沐浴更衣了两次,去了被蔚大小姐骂登徒子也不生恼,原本几句话就能交代清楚的事情说了整整一个时辰也不算,可明明已经离开,结果又半路折回,悄悄将先皇后留给他的宝贝夜明珠偷偷放在人家枕边又算怎么回事?
更别提今日耗尽心思跑到梅园去摘梅花,又是作画又是熏梅,都这样了竟然还矢口否认!鸣涧想着心里有些发愁,果然看不清自己心意的闷骚雏儿最是让人忧伤,自家主子这明显就是动了春心,且越来越严重了。
他正想着,就见姜衍已经转过神来道:“去准备些好吃的点心过来。”
鸣涧回神,“可是蔚大小姐到了?属下这就去。”
姜衍眉眼间隐含笑意,四平八稳的点点头,一撩衣摆在茶几前坐下,开始烹起茶来。
鸣涧嘴角微抽,让他接人就接人吧,拿什么糕点,拿糕点还需要他亲自去后厨吗?但他不敢耽搁,应了声出门而去。
泰宁街方圆十里非富即贵,双驾的马车在朴居大门口停下并不怎么显眼,蔚蓝听着惯常的唱喝声下马车,已经有青衣小二迎了上来。
见蔚蓝是个姑娘家,又是生面孔,虽然身上年纪不大,但穿戴却不差什么,且神态间毫无小姑娘家的扭捏,浑然一派洒脱,小二笑着躬身上前,道:“小姐这边请,请问您是品茶还是看戏?”这品茶,自然是找相对私密的雅间,看戏则不同,只在一楼大厅即可。
蔚蓝一面笑着往里走,一面道:“四楼。”
小儿神色一正,认真的看了蔚蓝一眼,又望向她身后的白贝三人,神色比之刚才更加恭敬了几分,拱手道:“请随小的来。”
蔚蓝点点头,一行人穿过大堂径直往四楼的雅间而去。
此时的一楼的大堂正是热闹非凡,说书先生口若悬河,讲的正是某高门闺秀在母亲病逝父亲失踪后,与幼弟惨遭叔婶谋害的故事。蔚蓝听了几句,好笑的看着前方领路的店小二,出声道:“你家掌柜真是会做生意。”
小二之前就得了吩咐,此时已经知道蔚蓝身份,闻言不由背脊一僵,扭头讪笑道:“这这这,这小的也不清楚,您请您请!”
拿镇国将军府的家事来当噱头,这可跟他没什么干系,都是他家大掌柜和二掌柜共同决定的,如今正主在前,他免不了尴尬,尤其蔚大小姐虽年龄看着小,这气势却不弱。
蔚蓝见他下盘稳健,行走之间落地无声,也不为难他。
鸣涧站在楼梯拐角处,见蔚蓝上来,抱了抱拳,上前两步恭敬道:“见过大小姐,请随属下来。”
蔚蓝颔首,回头对听涛和听雨道:“你们留在外面。”
二人点头,鸣涧推开门,白贝随着蔚蓝一同进了里间。
雅间里拢了地龙,甫一踏入便觉得暖烘烘的,蔚蓝款步而入,只觉茶香袅袅,又见姜衍正专心致志沏茶,动作间既是大开大合又是行云流水,不由笑道:“睿王爷好兴致。”
姜衍抬头看她一眼,点头道:“坐吧,礼尚往来,上次在安平镇喝过你沏的茶,这次也试试我的。”
蔚蓝从善如流,在姜衍对面坐下,才道:“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方才在路上,她已经得知三国使臣入城的时间,正是酉时三刻。除了北戎的使臣队伍会从北门而入,大夏与南疆均是从西门而入,而驿馆建在皇宫南面,泰宁街正是两国入城的必经之地,姜衍之所以叫她过来,想是与两国使臣有关。
姜衍被问得有些心塞,听蔚蓝言下之意,竟是没事就不能邀她出来了?但见蔚蓝头上顶着两个双螺髻,大约是因为昨晚没睡好,此时脸色有些泛白,他点点头,含笑斟了杯茶推到蔚蓝面前,道:“确实有事,不过不急,你先喝杯茶暖暖身子。”
蔚蓝确实觉得有些疲惫,她端起面前的白玉茶盏浅啜了口,在唇齿见细细回味,片刻后道:“好茶,茶香醇而不滞,柔和清雅,入口鲜爽唇齿留香。”
茶自然是好茶,否则也不会她一踏进来就闻得满室茶香了,蔚蓝将一杯茶喝完,抬眸笑道:“店里可有卖的?”
姜衍淡笑,对于这个评价不置可否,摇头道:“这茶产自紫芝山,每年大约有五斤左右,你要喝我晚上让鸣涧给你送来,此处却是没有。”
蔚蓝扬眉,也不客气,“如今已是腊月,早春的茶,五斤留到现在,想必也没多少了,分给我你喝什么?”紫芝山位于南方,会产茶蔚蓝并不奇怪。
只她之前让季星云在各地收集有关茶叶的消息,关于紫芝山一带的非常有限,既是话赶话提到这茬,倒是正好了解一番。
“腊月过后便是开春,开春自有新茶,分给你一些又有何妨?”姜衍垂眸笑了笑,复又抬头道:“何况好茶也要懂它的人来品,才能体现它的价值。”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蔚蓝面上不动神色,忆起自己决定要种植茶叶的时间,不由怀疑郁圃是否已经将此事透露给姜衍,而姜衍手上恰好握着大半关于南方茶叶的资源,否则又如何这样凑巧的开了这所朴居?
题外话
明天回复五千更,挣扎了几天,基本好了。